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朱墙锁凰途 > 第3章 朱墙落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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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死寂的寒意顺着门缝钻入,像无形的毒蛇。

两道黑影,比夜色更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溜进楚惊鸿所居的偏院。

他们是相府的药童,脚步却轻得不像活人,手中托盘上的白瓷药碗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其中一人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更小的瓷瓶,拧开塞子,一股刺鼻的、带着冰霜气息的药味瞬间逸散,与原本汤药的温和苦香截然不同。

就在他倾斜瓶口,准备将那致命的寒剂“断魂露”尽数倒入碗中时,内室的门“吱呀”一声,毫无征兆地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

青芜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炸得两个药童浑身一僵。

她并非熟睡,而是遵从楚惊鸿的吩咐,一直假寐和衣而卧,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院内的一切异响。

“没……没什么,青芜姐姐,”高个药童勉强挤出笑容,试图用身体挡住托盘,“我们奉周管家之命,来给楚姑娘送温补的汤药。”

青芜的目光锐利如刀,早已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那只被他飞快藏到身后的瓷瓶。

“周管家?”她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我怎么记得,相爷吩咐过,姑娘的饮食汤药,一概由我经手,不许旁人插足?”

两个药童对视一眼,凶光毕露。今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多管闲事的贱婢!”矮个药童低吼一声,猛地伸手一推。

青芜早有防备,却没料到对方会直接动手,她一个踉跄,后脑重重磕在门框上,瞬间眼冒金星,软倒在地。

“快!动手!”

高个药童不再犹豫,抓起瓷瓶就要再次下毒。

千钧一发之际,倒地的青芜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

“滚开!”药童又惊又怒,猛地一脚踹在青芜心口。

青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但双手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混乱中,高个药童身体失衡,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巨响,摔得粉碎!

褐色的药汁四溅,大部分泼在地上,滋滋作响地渗入院中铺地的青石板缝隙里,那股冰寒刺鼻的气味也随之彻底爆发开来。

“糟了!”两人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一道比寒夜更冷、却又带着极致脆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救命……”

楚惊鸿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赤着双足,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

她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抖得像风中残叶,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刺骨的寒风吹倒。

“我要见相爷……”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空洞的眼神里蓄满了惊恐与泪水,“周管家……周管家要杀我……”

她踉跄几步,像是被地上的狼藉吓破了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纤细的指尖颤巍巍地指向那片混着碎瓷的药渣,眼中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恐惧,活脱脱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到了极点。

那两个药童见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在寂静的相府内院掀起滔天巨浪,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外院书房。

萧无忌一身玄衣,正就着烛火批阅北境传来的紧急军报。

亲信卫离在他耳边飞速禀报完内院的变故,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萧无忌缓缓放下朱笔,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犹如万年不化的寒潭,不见一丝波澜,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周崇这些年,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卫离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他在府内安插亲信,在外结交权贵,早已引得上下怨声载道。相爷,一个质女死不足惜,但若她死在府中,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一定会借题发挥,趁机削夺您的兵权与相权!”

“呵。”萧无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漠然,“一个亡国公主,也值得他周崇冒着触怒我的风险下死手?他怕的,从来不是她死,而是她背后有鬼。”

他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一件绣着暗金云纹的玄色大氅被他信手披上,更添了几分生杀予夺的威严。

“去看看。”他迈步向外走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的棋子。”

天光初破,鱼肚白的微光驱散了笼罩相府的浓重夜色。

萧无忌亲临内院时,以周崇为首的一众管事仆婢,早已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周崇更是五体投地,伏在冰冷的石阶下,额头冷汗涔涔,将青石地面都浸出了一小片深色。

萧无忌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他踱步到那片狼藉的药渣前,竟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点沾染了药汁的湿土,凑到鼻尖轻嗅。

随即,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断魂露。”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崇心上。

萧无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宫中二十四司严令禁止的禁药,只在秘档中留有药方。周管家,你倒是神通广大,从哪儿得来的?”

周崇浑身剧颤,如同筛糠,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嘶声辩解:“相爷明察!冤枉啊!老奴对相爷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无忌没再看他,视线缓缓转向一旁。

楚惊鸿不知何时已被青芜扶起,蜷缩在廊下的榻边。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长发依旧凌乱地披在肩头,更衬得那张小脸苍白憔悴。

她低着头,双肩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却又不敢直视萧无忌那威严的目光,像一只在狂风暴雨中羽翼尽湿、即将折损的蝶,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萧无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三息,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幽光。

而后,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周崇,玩忽职守,治下不严,纵容家奴行凶。杖责二十,贬为洒扫杂役,即刻执行。”

命令一下,周崇如遭雷击,整个人当场瘫倒在地。

“若再有违逆犯上之举,”萧-无-忌一字一顿,声音冷酷如铁,“斩。”

立刻有两名身强力壮的护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拖起周崇。

“相爷!相爷饶命啊!老奴冤枉!”周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拼命挣扎,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是她!是那个贱人!相爷,您不能被她骗了!她是南楚余孽!她……”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一块脏兮兮的布团被护卫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周围的仆婢们早已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或惊疑,或嫉妒,或幸灾乐祸,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素衣女子。

她依旧低着头,瘦削的肩头轻轻颤抖,像是在为这血腥的一幕而害怕,又像是在压抑着哭泣。

无人看见,在那宽大的袖袍之下,她的指尖早已深深陷入掌心,掐得指甲都泛出死人般的青白色。

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就此雷霆万钧地落下帷幕。

萧无忌在院门口驻足,并未立刻离去。

他冷冷地回望了一眼,目光似乎是扫过院中众人,又似乎是穿透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落在了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的人,死得都早。”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所有听到的人背脊发凉。

话音落,他再不停留,那挺拔如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朱墙尽头。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楚惊鸿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

她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方才还写满恐惧与脆弱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恨意,以及一丝深埋在恨意之下的、冷静到可怕的清明。

萧无忌。

灭她家国、屠她亲族的元凶。

亦是她如今在这虎狼环伺的相府中,唯一可以攀附的、最高最险的阶梯。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经被冰冷的铁链日夜磨砺,留下的勒痕至今未消,时刻提醒着她所受的屈辱与仇恨。

“这局棋,”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低语,唇边绽开一抹冰冷的笑靥,“才刚刚开始。”

初升的朝阳刺破了厚重的阴云,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进了这座阴沉的院落。

然而,那金色的光芒却丝毫无法温暖楚惊鸿的脸颊,反而让她眼底的寒意愈发清晰。

一个权倾朝野的管家轰然倒下,不过是这盘棋局上,被吃掉的第一枚棋子罢了。

而接下来的好戏,才正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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