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人在他乡 > 第二章 劳务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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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声,王露按下了警报铃,慌忙去唤护士和值班医生。怡筠跳起来,扑到柳冬升枕边,伸手在他鼻子下试探了下鼻息,竟已没有任何动静。一帮白大褂急匆匆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试图对柳冬升进行紧急抢救心肺复苏。怡筠脑子里骤然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要跌进冰冷的瓷砖里。她捂着脸,眼泪终究还是涌了出来,泪落个不停。就这样,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宣告死亡……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一夜之间她竟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她一面哭,一面用手将父亲半张的嘴巴合上,看着白布缓缓盖过父亲的身体,那种痛苦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了。

王露很利索,没带半分犹豫就迅速联络了申城殡仪馆的人把柳冬升带走,甚至都没给过怡筠半刻的喘息空间。怡筠试图想要制止,王露却说再伤心也要先把丧事先给料理上,一切说辞都是那么的冠冕堂皇,似乎也无甚可辩驳的。申城殡仪馆的殡仪师很是专业,给柳冬升理发、剃须、修面,又清洗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所有火化的流程都是王露在争分夺秒地在跑,仿佛一刻都等不及了。

一大早,得到王露通知赶来殡仪馆送别柳冬升的亲朋好友,满满当当地挤满了整个大厅。怡筠冷眼看着这些人,想着平日里不见一个人影,却在父亲去世以后赶着来哭丧,这样的亲朋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有许多话想说,但父亲的后事还没料理完,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场面上先应付过去。

柳冬升似乎是早早就预料到自己命不长矣,当初给怡筠母亲购买天马山的郊区墓地的时候,也顺便给自己备了个墓地穴位。只不过当时人还没去世,墓碑上的字是描红的。在骨灰落葬的时候,披头散发的王露还当着一众亲友的面哭天喊地:“冬升!你好狠的心!怎么就这样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就走了呢?”踧踖不妨的,王露就朝着墓碑冲过去,作势要去撞头。好在旁观的几个爷叔身手敏捷,直接给拉扯住了,这才避免了一段祸事来。

怡筠本不想在人前示弱,可是到了这会乱哄哄的,眼圈也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竟是一副悲苦难当的情状,也忍不住嗷嗷哭了起来。任她再要强的一个人,终究也不过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又哪里能扛得住这样的人生变故呢?

更令怡筠没有想到的是,在父亲头七祭拜完之后,前脚还在父亲墓前哭得轰轰烈烈的后妈王露,后脚就带着弟弟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了。直到来交接的房屋中介带人找上门来,怡筠方才如梦惊醒,这才晓得原来早在一个多月以前,房子就被王露私下处理卖掉了。

命运同样没有给怡筠任何过度的空间和时间,她不仅仅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甚至还失去了在上海唯一可以栖身的落脚点。如今她的身边只剩下一张申城大学的毕业证书了,而活下去了成了此刻最现实的话题。就在走投无路之际,怡筠的高中同学吕婷婷突然找上了门来。原来前些时日,婷婷从同学群里得知怡筠家庭变故,便想着来安慰昔日好友一番。

在得知怡筠后妈卷走了所有东西,如今她还要流落街头之后,也是心生同情。恰好这时候,婷婷刚找了一家上海本地的劳务中介公司,正在办理去新加坡的务工手续,便试着问怡筠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去新加坡闯荡赚钱?起初,这个提议让怡筠有些犹豫。虽然在上海出国是件很普遍的事情,可是从小家庭条件有限,怡筠压根就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出国。

婷婷的话就如同在怡筠本就悲苦的心中扔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许多涟漪来。大学刚毕业工作还没着落,如今父亲又去世了,怡筠身边早已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当下除了出国务工以外,似乎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新加坡,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国度名字…….

恍惚间,怡筠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从父亲留下的遗物中翻找着珍藏多年的资料本。果不其然,她最终从里面翻找到了一张泛黄的名片。却见名片上写着“柳秀凤”三个大字,而名片左侧地址栏上写的是新加坡武吉知马的甘榜。原来这位叫柳秀凤的人,是怡筠的一位远房姑婆,她早年嫁到了新加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也曾回国探亲过。

那时候父亲曾带着她去广州的白云宾馆见过这位姑婆,家族里的人热热闹闹地吃过一顿团圆饭,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怡筠实在太小了,时隔多年也早已经不记得这位姑婆的具体模样。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去新加坡务工的同时,或许还可以找到这位姑婆投靠。这也算是她重新站起来,堂堂正正在这人世间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怡筠如是想着。

那厢,劳务中介公司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怡筠刚表明想去新加坡务工的念头,那负责招工的管事就狮子大开口,说是劳务名额早就面试满了,现在临时加塞的话,需要六万块去疏通。这笔钱对于一无所有,本身还背着债务的怡筠而言无疑是笔巨款。任凭吕婷婷在旁边帮着好话说尽,那管事的也不肯松口降下一分钱。

见对方不是什么善茬,怡筠也并不着急,只是大着胆子告诉管事:“我从亲戚朋友那儿东拼西凑,最多只能借到四万块钱,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如果你非咬定了要我交六万块钱的中介费才成,那我现在就算是卖血都不可能凑到这个数。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四万块钱咱们谁也别多说什么。这样你既能做成生意,我也能去新加坡打工,算是皆大欢喜。如果你实在不愿降价钱,那我也没辙,只当我们没缘分,这笔买卖不如就此算了。”

怡筠的话一落地,那管事面上就狠狠咬着牙槽,面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似是心中在暗暗较着什么劲。怡筠扯了扯婷婷耳语了一番,假意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眼见着到手的鱼就要溜了,那管事的当真急了,连忙拦住了怡筠去路,竟就真的四万块钱给一锤子买卖说定了。

回去的路上,婷婷好奇地问怡筠:“你怎么就笃定四万块钱是他们的底价呢?”

怡筠眨眼笑了笑:“我刚才在卫生间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谈话,知道了这家劳务中介本身就还有一个务工名额急需要卖出去。如果名额卖不掉,他们这个季度的业绩就算不达标,老板到时候铁定是要开人的。”

那管事的不过是欺负怡筠与婷婷两个小姑娘不懂行情,想要趁机狮子大开口来讹诈一笔钱罢了。保不齐他预估的中介费里头,还有钱是要进了他私人腰包里的。可是私利再大,也不能冒着被辞退的风险去硬拿。因而怡筠笃定,只要她们心态稳住,其实这件事就还有很大的缓冲余地。婷婷边听边夸怡筠机智,想起方才中介公司管事那难堪的面色,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中介的名额敲定以后,怡筠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办理去新加坡的务工签证。父亲本就留下一堆外债,再加上中介费又是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给借来的,怡筠此刻身上真当是再也拿不出多余的一分钱来了。好在婷婷仗义,晓得怡筠的难处,带着她东奔西走买了旅行箱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物品,又去银行兑换了一点新币现金防身之用,这才算帮怡筠解了燃眉之急,勉强备好了出国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