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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冰封之下的暗涌

宫无绝那一声裹挟着滔天杀意与彻骨冰寒的宣言,如同九天玄冰砸落沸鼎,将整个混乱战场瞬间冻结。

时间与声音仿佛都被抽离,只余下那抹傲立虚空的素白身影,以及她周身疯狂肆虐、几乎要撕裂这片天地的恐怖气息。血色剑意如活物般缠绕着她,每一次吞吐都带起空间细微的扭曲,令人神魂悸动。

魔域大军先前那嚣张的气焰被硬生生掐灭,低等魔物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蜷缩不敢前。那名方才还猖狂不可一世的魔将,此刻只剩半边焦黑残躯瘫软在地,魔血汩汩流淌,猩红的魔瞳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会引来如此毁灭性的存在。

仙门弟子们亦是好不到哪里去,虽知宫长老是己方强者,但那不分敌我、纯粹为了毁灭而存在的疯狂杀意,依旧让他们心胆俱寒,下意识地后退,生怕被那血色剑意的余波扫中,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颜圣易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脸色苍白,方才的惊险似乎还未完全褪去。他望着宫无绝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下,一丝极深的忌惮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晦暗情绪飞快掠过,快得无人捕捉。他迅速收敛心神,转而指挥周遭弟子结阵防御残存的魔兵,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力度,仿佛要将方才那瞬间的失态彻底掩盖。

然而,这片死寂很快被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异响打破。

“咳……”

是血肉摩擦沙砾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铁锈味的呛咳。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惊疑不定,再次聚焦到那个本该是尸体的方向。

血泊中,顾羡之的手臂猛地一颤,彻底撑起了上半身。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胸前那可怖的伤口,碎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但他仿佛浑然未觉。

他抬起头,脸上血污狼藉,唯有一双睁开的眼睛,清晰得骇人。

那不是众人熟悉的、总是低垂隐忍的黑眸。而是一双……浸透了妖异猩红的眼瞳。深邃,冰冷,里面翻涌着某种古老而残酷的笑意,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的审视。

他目光掠过全场惊骇的仙魔,掠过指挥若定的颜圣易,最终,精准地落在那片血色剑意中心的白衣身影上。

嘴角那抹弧度越发深刻,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邪气。

“师尊……”他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清晰了许多,依旧低哑,却褪尽了所有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刃,慢条斯理地刮过所有人的耳膜,“弟子忍了百年,今日该讨回来了。”

宫无绝周身沸腾的杀意与剑意,在这一刻几不可察地滞涩了一瞬。

她缓缓转过身。

冰封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双已然化为血海的眸子,死死盯住血泊中那个本该气绝身亡、此刻却散发着全然陌生气息的徒弟。疯狂的毁灭欲念仍在瞳孔深处燃烧,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超出掌控的变故硬生生掺入了一丝惊疑与……更深沉的什么东西。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看着他脸上那陌生而妖异的笑,看着他虽浑身是血、气息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从微弱变得深不可测。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身血色剑意依旧吞吐不定,却不再扩张,仿佛被无形的缰绳勒住。

顾羡之轻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沉默很是满意。他无视胸前狰狞的伤口,无视周围死寂的目光,竟就着撑地的姿势,试图缓缓站起。

动作间,破碎的骨骼与血肉摩擦,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但他站起来了,身形甚至没有太多摇晃。周身弥漫开来的,不再是往日那孱弱不稳的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沉寂、古老、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威压。

虽然微弱,却本质骇人。

“你……”宫无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冰雪碾过,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是谁?”

这是自她降临此地后,第一句与毁灭无关的问话。

顾羡之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瘆人。他抬手,漫不经心地抹去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此刻重伤模样截然不同的优雅与慵懒。

“师尊这是怎么了?”他歪了歪头,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恶劣的光,“不过挨了三掌,碎了几根骨头,就不认得自己亲手养了百年的徒儿了?”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亲手养了百年……废柴徒儿……

眼前的景象与过往的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割裂,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颜圣易指挥法阵的动作彻底停下,他望着顾羡之,温润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裂纹,瞳孔微微收缩,握着法剑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他身边的弟子们更是面露骇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任人嘲讽、修为低微的顾羡之,怎么可能在受了魔将致命一击后不仅没死,还……变成了这般模样?

宫无绝血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那冰冷的杀意再次攀升,却不是针对魔域,而是锁定了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徒弟”。

“夺舍?”她冰寒刺骨地吐出两个字,周身剑意发出危险的嗡鸣,蓄势待发。她绝不相信那是她养了百年的废物徒弟,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皮底下,趁其重伤濒死,占据了他的身躯!

顾羡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笑声更大了一些,牵动伤口,又咳出几口血,他却浑不在意。

“夺舍?”他重复着,语气里的玩味几乎满溢出来,“师尊未免太高看那些孤魂野鬼,也太小瞧您亲自布下的……”他话语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猩红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宫无绝,“……守护了。”

宫无绝身形猛地一僵。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嗡……”

天际,一道恢弘磅礴的金色光柱骤然落下,伴随着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威压,驱散了部分弥漫的血煞之气。光柱中,一道模糊却威严的身影缓缓浮现。

“无绝长老。”

声音平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强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顾羡之身上拉开。

“魔潮暂退,宗门受损颇重,需即刻善后。此间事,容后再议。”

是宗门宗主的声音,透过跨界传讯法阵降临此地。显然,这边的惊天变故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注意。

那金光虽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调解与压制之力,悄然化解着宫无绝那失控的杀意,也无形中隔断了她对顾羡之的锁定。

宫无绝周身沸腾的血色剑意剧烈波动了几下,最终,在那金光笼罩下,缓缓收敛。她眼中的猩红并未褪去,只是变得更加幽深难测,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她死死看了顾羡之一眼,那一眼复杂至极,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最终,她漠然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于孤寒峰的方向。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依旧带着未散的冰寒与……一丝难以捕捉的紊乱。

宗主法旨既下,残存的魔兵很快被清扫一空。弟子们开始救治伤员,清理战场,但每个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依旧站在血泊中的身影,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充满了惊惧、猜疑和不可思议。

顾羡之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和破碎的衣衫,又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胸前那可怖的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具身体的脆弱感到些许不满。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在血污的衬托下,妖异又脆弱。

颜圣易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他指挥两名弟子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担忧:“羡之师弟,你伤势极重,切莫再妄动,我等速送你回孤寒峰疗伤。”

那两名弟子战战兢兢地靠近,试图搀扶。

顾羡之却抬手,轻轻挥开了他们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排斥力。

“不劳颜师兄费心。”他抬眼,猩红的眸子看向颜圣易,嘴角勾起,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冰冷刺骨,“这点伤,还死不了。”

颜圣易脸上的温和神色微微一僵。

顾羡之不再看他,拖着那具残破不堪、却又透着诡异生命力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孤寒峰的方向走去。他所过之处,血迹斑斑,弟子们纷纷下意识地让开道路,目光躲闪,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阻拦。

每一步都似乎很艰难,骨骼发出轻微的错位声,但他走得很稳,背影竟透出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孤峭与压迫感。

回到孤寒峰侧殿,那扇冰冷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殿内依旧弥漫着未散的药香和……血腥气。

顾羡之,或者说,占据着这具躯壳的存在,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一步,单手撑在冰冷的玉石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起来。额间沁出大量冷汗,与血污混在一起,滴滴答答落下。

那强撑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剧痛和虚弱再次席卷而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冲击瓶颈失败的反噬都要猛烈千百倍。

“呵……真是……破烂不堪……”他低咒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厌弃与不耐。

猩红的眼眸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侧殿,最后落在蒲团边那个白玉丹瓶上——宫无绝昨日给他的那瓶“固本培元”丹。

他艰难地挪过去,捡起丹瓶,看也不看,直接将里面所有圆润莹白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如同咀嚼豆子般随意嚼碎,吞服下去。

磅礴的药力化开,勉强稳住了一丝即将溃散的生息。

他盘膝坐下,试图调动些什么,却发现这身体内部千疮百孔,灵脉淤塞依旧,但更深层的地方,某种被强行撕裂的封印正在缓慢逸散出微弱却本质强大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吊住了他的命,也带来了那片刻的诡异威压。

但此刻,这股力量太弱,且难以掌控。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养分。

猩红的目光再次抬起,穿透冰冷的石门,望向主殿的方向。

那里,一片死寂的冰寒。

他知道,那个女人,此刻必然也在主殿之中。

她那双冰封之下暗流汹涌的眼睛,恐怕正透过重重禁制,凝视着这里。

震惊,怀疑,杀意,或许还有……一丝不肯相信的探究?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迹,那抹妖异的笑再次浮现。

很好。

这样才对。

百年的戏,他演累了。

如今剧本,该换一换了。

以下犯上?

这才只是开始。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引导那逸散的微弱力量,修复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殿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一种无声的、危险至极的张力,在师徒二人之间悄然蔓延。

孤寒峰,从未如此“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