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放下了伪装，走在楼梯上。因为已经没有目击者，她可以解放出这部分的算力。
皮靴的硬底与仿大理石瓷砖相撞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格外明显。脚步声停了一下，她来到了浴场的二楼。
她的视线沿着走廊中的一扇扇门向前延伸。长明的过道灯光今天却黑着，于是腈纶地毯的红色暗淡下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修女思索了片刻，没有推开第一扇门，继续向前走去。
听到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子清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了下来，又开始变近。修女返回了第一扇门，然后径直打开。
她的眼睛与大脑对光的感知与运算能力极强。尽管光线极其微弱，但修女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没上前去，那只是一幅暧昧不清的人体写生油画的复制品。
修女转身向走廊前方走去，她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却只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油画。
楼梯间，林子清从台阶后面的阴影里蹑手蹑脚地爬出来。他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打算从浴池大厅里开溜。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半张门帘下面出现了一席黑袍。
林子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修女急促的脚步声。
困兽犹斗。
林子清紧紧盯着前方，摆好了军体拳的架势。来人掀开帘子，但林子清没看见他的脸，一个华丽的宝石十字架在他眼中快速放大，紧接着就是难以抵抗的困意。
“没想到还要我亲自动手，机器还是太愚蠢了。”穿神父服装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二楼的修女，又掏出一颗不规则的墨绿色石头，上面的两个红点在此刻重合，“你说对吗，救世主？”
但林子清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咚——”
林子清倒在了地上。
浴场外传来几声凄惨的哀嚎，还有伪人们吞咽血肉的声音。男人闭上眼睛。
“为神的事业，这是必要的牺牲。”
在他的身后，王宝两眼无神地走来，他直愣愣地用脑袋撞开帘子，然后和林子清并排躺在地上。一眼看上去，他俩的身高和发型相当接近，只是衣着与相貌不同。
……
周鹏图朝着金海湾浴场奔来，褚培武状态不好，落后他一个身位。当他们远远望见金海湾浴场的招牌时，同时望见了楼顶上的人影和他身后的一片伪人们。那些伪人像恶狗扑食一样扑上去，人影倒下了，发出一声又一声惨叫。
二人的心揪紧了，褚培武又喝下一袋发苦的糖水，借着风的力量发足狂奔。周鹏图点燃了双手，将拦路的伪人们一个个焚烧殆尽。但他们还是太慢了。
人影再也无法忍受被撕咬的痛苦，他挣扎着爬起，在天台边缘停了一下，然后一头栽倒下来。伪人们探出臂膀，探出身子，追着猎物像下饺子一样摔落下来。
褚培武看到了人影的黑色衣服，灰色裤子，还有那双熟悉的中帮运动鞋。怎么会是他呢……
人影砸在楼下的几个伪人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周围饥渴的伪人一拥而上，瞬间将身影淹没。与此同时，楼上的伪人们也落了下来，把人影深深埋在底下，好像堆成了一座坟包。
……
昏暗的房间中，男人擦亮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根通体白色的蜡烛。
林子清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皮肤传来粗糙的触感。他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身上只披着一件破烂的灰绿色麻衣。
像是件囚服，林子清想。
“喂，裂界和伪人都是你搞出来的？”林子清先声夺人，他刚刚醒来，还没搞清状况，但他不想落了气势。
外国男人的中文非常流利，声音温和敦厚，简直像一名专业主持人：“您把它们叫作‘伪人’？很贴切的称呼，不过我们更习惯称它们为拙劣的复制品。啊，失礼了，救世主。我是来自罗马的一名普通主教，阿莱西奥·托马索·马尔蒂尼，您叫我阿莱西奥便好。”
“打住，我什么时候成劳什子救世主了？”
阿莱西奥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却让林子清很不舒服。他朝躺在床上的林子清走来，耐心地解释道：“您是神谕中的第二位圣子，您将敲响审判日来临时的钟声，对世上万灵的善行与罪恶加以称量。我奉主与教宗的命前来接引您回到神的国度。”
“虽然我不太懂你们这些设定，但是审判日还是听说过的，”林子清说话时，房间里一枚沉重的烟灰缸已悄无声息地悬浮而起，但他嘴上不停，“你确定这些词儿说的不是毁灭世界的大反派吗？”
就在“吗”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烟灰缸猛地砸向主教后脑！与此同时，另一股念力朝着主教的喉管而去，他要拧断对方的脖子。
鬼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邪教分子会在自己身上干些什么，林子清豁出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而，烟灰缸在离主教后脑勺一寸之处突然停下，一只手抓住了它，然后消失不见。而林子清的真正杀机，那道念力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消散。
“现在，了解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了吗？”主教微微一笑，“给您动手的机会，正是希望您能切实地了解当下的处境。”
主教念出一句拉丁文咒语，林子清只感到身上的麻衣沉得像铁，他身体酸软，头晕眼花，再也不能调用一丝念力了。
“如果您还想反抗或逃走的话，我将不得不采取一些真正的限制措施。”他举起一条皮带，上面有一圈锋利的铁质尖刺，作势要往林子清的腿上扣去。
妈的，一群疯子。居然是有刺的那一面朝里！
好在主教停下了动作。
“您也许不信，但我双手未曾沾染鲜血。裂界内的伪人并非生灵，居民早已安全撤离。留下的只是往日的残响，是这片土地记忆的尘埃。至于您的同伴，那几位警官现在都很安全。”
林子清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先不说大地有没有记忆，就算是真的，那自己老爸的复制品去了哪里？
阿莱西奥主教把那条皮带丢在一旁，又模仿教书先生摆出一脸和蔼的神情：“亲爱的救世主，或许我该给您上第一节课，虽然以后这样的机会会有很多，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人类生而有灵，哪怕是如我这般的凡人，灵光亦蕴于内。”他在“凡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只是念力囿于体内，无法干涉现实。”
主教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在我体内，灵光最为炽盛。而您还不够强大，您的念力散逸于外时，看似广阔，实则稀薄。两者相撞，自会消弥。”
“您能够杀死那些‘伪人’，只是因为它们没有灵魂。”主教掸了掸他刚换上的深紫色礼服长袍，袖口用金线织着复杂的神秘符号，“更何况，此为蒙神所赐之衣，诸法不侵。”
这人好装啊，林子清瞪他。
“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教微微放松了禁制。
“忒——”
林子清朝着主教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因为没有杀伤力，这次没人拦着，吐沫直接落在了主教的华贵衣袍上。
这倒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一直在用念力撑着掉了牙的伤口，现在念力被封禁，自然开始不断流血。满口的铁锈味多难受啊，他不得不吐。
这主教看样子挺宝贝他这身行头的，林子清满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但他失算了。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主教用拉丁语念完这段经文，然后改用中文说，“这是被圣血祝福过的衣袍，我要好好收藏起来。”
神经！
主教看到了林子清漆黑的牙洞，饱含歉意地说：“这倒是我的疏忽。”
他又念出一个咒语，这次是希伯来语。林子清只看到身上的粗麻衣发出像动漫里迪奥的替身“砸瓦鲁多”一样的金光，看上去倒是蛮有神圣感。
林子清感到自己的伤口开始发痒，好像一颗种子在自己的牙床上发芽，那种子快速膨大，很快就和周围的牙齿严丝合缝了。他用舌尖舔了舔，触感尖锐，和原来的那颗虎牙一模一样。
woc，有这技术还当什么主教，开牙科诊所早成世界首富了！
“怎么样，您愿意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吗？”主教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对自己展现的神迹很是满意。
“相信，相信。”林子清重重点头，“那这衣服能送我吗？”
虽然这粗麻衣压得人难受，还长得丑。但是现在补牙多挣钱啊！店名他都想好了，就叫林氏口腔。这衣服要是能批量生产的话，他就开全国连锁……
主教大喜：“您愿意随我去罗马的话，所有圣器随您使用！不光如此，教宗还能帮助您提高念能力，不仅能快速突破三级觉醒异能，拥有等同于五级超能力者的战斗力都不是梦！”
“等同”，那就不是。而且林子清已经见过了那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修女，如果这就是获取力量的代价，那要力量还有什么用呢？
但他还是做出认真倾听的态度，刚刚已经试探过了，对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现在需要给主教一点甜头稳住他。
主教继续娓娓道来：“各国上层都欺骗民众，只要勤加练习，就能提高念能力，觉醒异能成为人上人。您也许不知道的是，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他的天赋就已经注定，他究其一生去努力，所能到达的也只是规定好的上限。”
“知道啊。”
“什么？”
“我们小学二年级的老师就讲了啊。”林子清一脸理所当然，“虽然天赋是定死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办法去量化，如果不去努力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不是吗？”
“但我们不同！”阿莱西奥主教自顾自地说着，脸上浮现病态狂热的红晕，“凭借神的恩典，即使是我这样卑微的凡人，也能触碰超凡的殿堂！”
说完，他举起那个宝石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
喂，怎么说得好好的，就突然动手了？林子清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咚——”
他又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