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康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左脸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捏着姜沅的下巴打量许久,咧嘴一笑:“久闻五公主冰肌玉骨,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沅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别这么冷漠,”呼延康松开手,“你那小情人裴照,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搭上了。”
姜沅心头一震:“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拓跋宏耸肩,“他自己找死,以为你身边的那个婢女是你,单枪匹马闯进来,被射成了刺猬,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这个。”
一块染血的玉佩被扔在她面前。
姜沅认得,那是她及笄那年,裴照赢下骑射比试后,她随手赏给他的。
玉佩上刻着一个极小的“沅”字,还是她偷偷加上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姜沅眼前一阵发黑,裴照死了?
那个总是似笑非笑叫她“姜沅”的人,那个说“五公主脾气不好,只有他能管”的人,那个答应会保护她一辈子的人——
死了?
“说起来,他还真是痴情,”呼延康凑近姜沅耳旁,“明明都看见你被我们玩烂了,还是拼了命要来救你。”
他伸手抚过姜沅的脸:“当年你父皇杀我兄长,今日我就要他最疼爱的女儿生不如死。”
从那天起,姜沅过上了地狱般的日子。
呼延康不碰她,却用尽各种方法羞辱她,他命人打造了一个黄金笼子,把姜沅关在里面展示给众人观赏。
命人将她的手指按在烛火上,要她边受刑边弹琴……
某日的宴会上,呼延康将一把琴扔在她面前:“五公主琴艺超群,弹一曲《凤求凰》如何?”
姜沅面无表情地拨动琴弦,琴音凄厉如鬼哭。
呼延康却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你们大梁女子就是矫情,”他撕开她的衣襟,“裴照死了三个月了,你还装什么清高?”
姜沅咬破嘴唇,一言不发。
这三个月,呼延厉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弹琴作画,画的却是他和妃子们交欢的淫秽场景,让她穿着华服在宴会上跳舞,供戎狄贵族取乐,在她手腕上烫下戎狄王室的烙印,说这样她就永远是他的所有物。
她怕了。
她后悔了。
她本该听从父皇的安排,不管不顾地逃走,为什么要逞英雄?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她根本不是什么巾帼英雄……
周围粗犷的笑声此起彼伏,有人用戎狄语说了句什么,引起一阵哄笑。
姜沅不用听懂也知道,必定是下流不堪的话。
一滴泪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不能哭,不能示弱。
她是大梁的五公主,是自愿为国献身的……
姜沅闭上眼,深深吸气,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只是裴照……她的裴照……
“报——!”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传令声,“大梁王到!”
姜沅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停跳。父皇?父皇来了?
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是父皇终于发兵来救她了?
还是……还是亲自来议和?她下意识地拢住破碎的衣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让他进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入,待那人走近,姜沅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姜珏。
她的二皇兄,一身墨色龙纹锦袍,腰间配着象征王权的玉佩,面容比记忆中更加锐利冷峻。
他看到姜沅衣衫不整地被呼延康搂在怀里,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放开她。”
呼延康挑眉:“哟,这不是新登基的大梁王吗?怎么,来看望你的好妹妹?”
姜珏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落在姜沅手腕上的淤青和已经结痂的烧伤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姜沅看不懂的情绪,猛地拔出佩剑,直指呼延康咽喉。
“我说,放开她。”
周围的戎狄士兵立刻也拔出弯刀,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姜沅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荒谬至极,她是不是在做梦?那个温文尔雅的二皇兄,何时有了这样凌厉的气势?
呼延康大笑起来,一把推开姜沅。
“这就不仗义了,”他讥讽道,“皇位得到了,现在就想翻脸了?别忘了是谁给你提供军情,是谁帮你除掉太子和那个老不死的皇帝!”
姜沅浑身血液凝固,她缓慢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珏。
那张总是对她温柔微笑的脸,此刻竟如此陌生。
姜珏收剑入鞘,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身,伸手轻轻抚去姜沅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如此轻柔,与方才的暴怒判若两人。
“沅儿,二皇兄带你回家。”
“父皇呢……”她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还未等姜珏开口,呼延康就冷笑着插话:“早死了!还有你那位太子哥哥,全都死了!你以为姜珏是怎么当上大梁王的?”
姜珏眼神一暗,却仍保持着那副温柔表情:“别听他胡说,来,跟我回去,以后没人能伤害你了。”
他伸手要扶姜沅起来,袖口滑落间,姜沅看到他腕间戴着一串佛珠。
那是姜桓去护国寺为父皇祈福时求来的。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太过突兀,以至于姜珏都怔了一下。
“沅儿?”
“二皇兄,”姜沅轻声唤道,“你低头,我有话跟你说。”
姜珏俯身凑近。
电光火石间,姜沅猛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剑!
“沅儿,”他轻声说着,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把剑给我。”
姜沅摇摇头,将剑刃抵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你知道吗,”姜沅第一次露出这三个月的真心笑容,“我真的很想家。”
她突然将剑刃压深半分,笑意却愈发清艳:“可这世上,早没有我的家了。”
“为大梁而亡,我不后悔。”
“今日我血溅三尺,来日史笔如刀,你猜天下人记住的会是窃国贼子,还是殉国公主?”
剑刃划过喉咙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裙。
剧痛袭来时,姜沅竟感到一丝解脱。
殿外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她仿佛看见父皇在御花园里教她写字,哥哥偷偷带她出宫游玩,裴照在梅花树下对她笑……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姜珏扭曲的面容和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