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将近三个时辰。
由于老弱妇孺在队伍中的拖延,所花费的时间远超王渊的预计。
或者说,一口气泄了之后,整个队伍都松散下来。
并且王前回去,告知卫昱将大部转移时,却发现,临时在路上筑起的营帐里,已经躺下了数十个病患。
感染风寒的老幼不是一个两个。
卫昱在听说王渊又收缴来百余匹战马后,跟王前打了个商量,让他先匀出一部分空骑给老弱妇孺骑乘,送他们去临时营地。
青壮则步行或推着独轮车,或背着行囊在后面追寻他们的足迹而去。
再想要像前面那样急行军般的迁徙,情况已经不允许了。
因为有老弱病倒的缘故,不少人都不愿意再轻动。
甚至有人提议去小河坞暂时落脚。
但都被卫昱强硬拒绝。
三个时辰,王前率领着三百骑来回往返了两次。
营地被收拾出了大半。
天寒地冻的倒也是件好事。
那些胡人尸体都不需要挖坑掩埋,直接朝着山外雪地里一扔,很快就会被大雪覆盖,然后冻的梆硬,连疫病都不需要想了。
至于地上洒落的那些热血,三个时辰过去,除了部分沁入地下的,其他的也早已经冻硬实,被新的雪花所覆盖。
实在是有些处理不干净的,兴汉军的老卒们只能将营帐拆除,重新换个干净地方重新扎营。
整个临时营地忙碌异常。
在掀开营帘,透气了两个多时辰,内里空气完全被‘净化’,整个营帐里透着股子凉气后。
王渊终于进驻了这处临时营地的最大营帐中。
在他面前的,除了已经从打扫战场等事务中脱身的谢林等少数军将外,还有五六个胡乱裹着不合身胡服的女子。
“……将军,我们都是附近坞堡被贼寇破家掠来的,或是被献给贼寇换取坞堡不被劫掠的,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一个较为胆大的汉女代表着几个被劫掠来的汉人女子诉说着她们的来历和身份。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一群苦命人。
但是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些人,却成了一个问题。
杀了?
那显然不能。
毕竟她们不是胡寇,是汉家人,是被掳掠来的苦命人。
可是将她们留下来呢?
王渊沉默不语,也没有问询谢林等人。
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决定,万不可取决于谢林等人。
在这个时代就不要讲什么人权了,毕竟活着本就不易。
王渊在思考如何处理她们。
方才开口作为代表的那汉女也算机敏,知晓她们这些人的活路在王渊身上。
她偷眼看了坐在虎皮大垫上的王渊,径直跪了下去。
“将军,妾身等皆是蒲柳之身,也没有资格侍奉伺候将军。
但被胡寇掳掠后,除了一死,便也没脸回去,恳请将军能收留我们姐妹,让我们在将军身边做个端茶倒水,洗脚捶腿的婢女,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如若将军不愿收留我等,那我等唯有一死,来世再报将军恩情!”
王渊麻了,不是姐妹,你这么说,那我要是还不表态收留你们,岂不是要成逼死人的杀人凶手了?
不过王渊也能看得出来,面前这个胆大的女子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王渊但见她口齿有度,谈吐能称得上一句颇有家教,应当不是一般农家女子。
他本来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对方,见到对方是个有主见的,他不禁开口问道:“看你伶牙俐齿的,性子更是胆大泼辣,说出的话也不像是一般家门出来的,不知你可以门楣出处?”
王渊问及身份,那胆大女子神情一黯,却是没有刚才那般的自信了。
过了约莫一会儿,王渊也没有出言催促。
胆大女子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王渊笑了笑:“让将军见笑了,妾身是清河崔氏妇。”
“清河崔!”王渊抚掌一叹,累世大族,与琅琊王、陈郡谢、范阳卢等姓氏皆是顶级士族豪门!
“妾身夫家不是清河崔氏正嫡。”崔氏妇连忙道。
“嗯,那你怎么沦落至此?”王渊皱眉,在他前身的认知中,清河崔并未南迁,其族人应该都聚集在北地冀州一带。
崔氏妇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妾身夫家非是崔氏正嫡,只是一支脉,妾身公公带着家眷部曲南下,结果未来得及渡江便被胡人截住……”
崔氏妇讲述了一个和大多数南迁失败的世家相似的故事。
没有随同朝廷大军南迁,也没有和相熟的世家族群互保渡江。
在面对胡虏袭击时根本没有多少反抗能力。
和崔氏妇聊了一会儿,王渊对于她的身份经历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她嫁给了崔三郎,冠以夫姓后,可称呼其为崔三娘,她闺名莺莺,亦可叫她崔莺莺;至于说她本姓什么,出自哪一家,她却怎么也不可能说了。
经她讲述,她被胡虏掳掠,其夫家基本全亡。
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崔家妇人,因为不堪重辱自尽了。
她之所以苟活到今天,也是为了能亲眼见证那群胡虏的死期。
“她们的身份你都了解吗?”王渊又指向了其余几个女子。
崔莺莺用力点头:“妾身可以用性命保证,她们都是家世清白的!”
“行,既然如此,你们就暂时在营里留下吧。”
“谢将军!”崔莺莺欣喜道。
其余几个女子也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王渊这里不愿意收留她们的话,这冰天雪地的,她们离了王渊,就算不自尽,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并且她们对自己未来要遭遇什么,也都有心理准备,能活下来,还是要活着的。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们一定会好好侍奉将军……”崔莺莺带着众人感谢过后,连忙向王渊保证起来。
但王渊却对她摆了摆手:“那倒是不用,我留下你们还有他用。”
王渊刚刚脑海中生出了一些设想。
想要任用身家清白的女子做战地护士恐怕不易。
虽然这会儿还不及男女大防,但终究男女有别。
让一些身家清白的女子来给军卒做包扎,处理伤口,特别是一些隐秘处创伤的处理,多有不便。
可是如果让眼前这些遭了难,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女子做这些事,而不用让她们以色侍人,想来她们是愿意的。
但王渊没有立马提出来,他道:“营中送来了一些感染风寒的老弱妇幼,你们几人把自己收拾下,然后去烧水帮忙照顾人。”
说着,王渊又转头对谢林吩咐一句:“去,把收拾出来的营帐分一间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