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车的动静惊动了厨房。
王承柱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盆跑出来，盆里的红烧肉还在冒着热气，油星子溅在他的破军装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开饭喽！他的嗓子喊得劈了叉。
队员们扔下手里的武器扑过去，围着灶台蹲成一圈。
铁牛抓起块排骨就往嘴里塞，骨头被嚼得咯吱响，肉汁顺着下巴滴进衣襟；刘龙吃得最慢，每口饭都嚼三十下，却没落下一块肉；洪三最贼，趁人不注意，把盆底最后两块肥肉扒进陈富贵碗里，陈富贵愣了愣，突然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饭，肩膀微微耸动。
王耀阳坐在卡车的引擎盖上，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卫生员递过来个白面馒头，他咬了一口，甜味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这是两个月来第一顿正经饭，山林里的野果涩得人舌头发麻，现在才觉出粮食的金贵。
伪军咋办？卫生员突然问，眼睛瞟向墙角那串俘虏。
最瘦的那个正偷偷啃草，被刘龙瞪了一眼，立刻把草叶咽了下去，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吞了只活蛤蟆。
王耀阳把馒头掰成两半：放了。”
他把半块馒头扔给最近的伪军，那人慌忙接住，手背上的冻疮裂开了，血珠沾在馒头上，回去告诉你们司令，再敢帮鬼子干事，下次就不是捆着这么简单了。”
伪军们你看我我看你，解开绳子时腿都在抖。
最胖的那个突然扑通跪下，咚咚地磕头：老总，我上有八十岁老娘...
滚！王耀阳的声音冷下来。
伪军们连滚带爬地跑了，裤脚扫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串串歪歪扭扭的血脚印。
汽车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午后的寂静。
王耀阳把第一辆卡车的方向盘打到底，轮胎碾过鬼子的尸体，在地上留下两道黑色的辙印。
车厢里的机枪随着颠簸摇晃，枪管偶尔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队长，咱这是回杨村？洪三从第二辆卡车的驾驶室探出头喊，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像团乱草。
先不回。”
王耀阳踩了脚油门，卡车冲上公路，去马关据点。”
太阳西斜时，车队进入独立团防区。
路边的哨兵认出他们的军装，举着枪敬礼，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显然从没见过这么多装备。
王耀阳在一片小树林旁停下，引擎的余震让树叶簌簌落下。
把车藏好。”
他跳下车，脚刚落地就被碎石硌了一下，用树枝盖严实，别让人发现。”
队员们七手八脚地往车身上堆树枝，翠绿的叶子遮住了灰色的车厢，只露出两个排气管，像只趴在地上的绿刺猬。
王耀阳等他们忙完，突然拍拍手：都过来。”
六十多人迅速列队，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刘龙的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洪三的手指绞着衣角，连最大大咧咧的铁牛都收起了笑容。
两个月特训，你们算有点特种兵的样子了。”
王耀阳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停在陈富贵带伤的膝盖上，但还差最后一考——马关据点。”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一百多鬼子，正太路的咽喉，必须拔掉。”
树枝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规矩：全体参加，不许放一枪一弹，干掉所有鬼子。
我和卫生员不插手，只打分。”
不及格的呢？铁牛的声音有点发紧。
淘汰。”
王耀阳把树枝扔在地上，要是任务失败，全员淘汰，我另选精英。”
队列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陈富贵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攥紧了枪带——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天天给鬼子端洗脚水的炊事班。
洪三临时队长，刘龙副队长。”
王耀阳站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五天时间，计划你们定。”
他转身钻进卡车驾驶室，我在这儿睡觉，有事别叫我。”
卫生员跟着爬上车，刚关上门就笑了：你这招够狠的。”
特种兵不是练出来的，是逼出来的。”
王耀阳往座椅上一靠，扯过件破军装当枕头，听着点外面的动静，别真让人把枪偷走了。”
车窗外，洪三和刘龙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什么。
铁牛、王承柱围在旁边，脑袋凑得像堆蘑菇。
月光渐渐爬上车顶，把他们的影子印在地上，随着手势变幻出各种形状。
第二天一早，洪三扒着驾驶室的窗户喊：队长，我们想......
滚。”
王耀阳的声音从破军装底下传出来，含混不清，自己拿主意。”
洪三愣了愣，突然笑了，转身冲队员们挥手：检查装备，五分钟后出发！
特战队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时，王耀阳才坐起来，望着他们的背影眯起眼。
卫生员递过来两个野果，是早上在山沟里摘的，表皮还挂着露水。
你说他们能成不？卫生员咬了口果子，酸得皱起眉。
王耀阳没说话，指尖摩挲着野果上的绒毛。
远处的山坳里，隐约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在敲打着大地的脉搏。
马关据点外的玉米地已经泛黄，玉米须垂下来，像老爷爷的白胡子。
洪三趴在最高的玉米秸后面，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落日的余晖。
据点的围墙是用青石砌的，墙头的电网还在滋滋地冒着火花，岗哨上的鬼子背着枪来回踱步，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土质软，没石头。”
刘龙突然凑到他耳边，手里捏着把沙土，松开手，沙粒顺着指缝往下漏，能挖。”
十五个小组很快散开，每组六个人，轮流挥舞着工兵铲。
铁牛的动作最猛，铁锹插进土里半尺深，带起的沙土溅在身后队员的脸上，那人也不擦，只是埋头把土往身后扒。
月亮升起来时，坑已经挖了三米深。
刘龙用手指量了量土的湿度，突然喊：停！他把耳朵贴在坑底，听着远处据点传来的狗叫声，往东南方向挖，避开鬼子的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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