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散去,京都的阳光依旧炽烈,
却仿佛照不进二皇子李承泽,那座奢华却总透着几分阴郁气的王府。
后院花厅,不似前殿那般规整,反而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性与风流。
一架缠着新鲜藤蔓与娇艳花朵的秋千轻轻晃荡,
上面坐着的,正是庆帝的妹妹,那位风韵十足、也危险得令人胆寒的长公主李云睿。
她穿着一身流云似的宫装长裙,裙摆迤逦在地,随着秋千的微荡,如同水波流淌。
纤细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垂落胸前的青丝,
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看戏般的神情。
李承泽则毫无形象地,蜷在旁边一张铺着柔软锦垫的宽大椅子里。
他一手随意地抱着膝盖,另一只手则拈起一串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他看起来悠闲至极,仿佛朝堂上那场足以让无数人心神震荡的封王大典,
于他不过是一出无聊的折子戏。
“啧,”李云睿轻轻晃了一下秋千,声音软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我的这位陛下哥哥,真是越来越会玩儿了。
‘景王’......这封号听着倒是挺亮堂。
开府仪同三司,食邑三千户....
呵,本宫这侄儿,这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李承泽吐出几粒葡萄籽,精准地落入一旁的玉碟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诮:
“一步登天?姑姑是真看不明白,还是故意拿话点我呢?
这哪是登天梯,分明是断头台前最后一碗肥肉罢了。”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蜷缩姿势,下巴搁在膝盖上,
目光投向窗外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语气平淡得像在议论天气:
“八品......只能说勉强够看吧。
父皇这是嫌我这块磨刀石用得太久,有些钝了,
不够太子殿下磨着练手,急着找块新的磨刀石的来替他呢。”
“哦?”李云睿秋千停下,微微侧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你倒是看得开?就不怕这新来的‘景王’殿下,
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抢了你的风头,甚至......取代了你的位置?”
“过人之处?”李承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肩膀微微耸动,低笑了几声,
“我的好姑姑,您觉得咱们那位三弟,
除了运气好点,莫名其妙突破了八品,还有什么?
母族?势力?心机?还是他那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又拈起一颗葡萄,对着光看了看那诱人的紫色:
“他什么都没有。
空有一个亲王的头衔,就像小儿抱着金砖行于闹市。
父皇把他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惨。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至少经营了这么多年,
门下还有些能用的人,朝中还有些能说话的关系。
他李承轩有什么?一座空荡荡的王府,
和一群父皇‘赏赐’给他的、不知是人是(内)鬼的属官侍卫?”
李云睿红唇微勾,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眼底却闪烁着冰冷而复杂的光:
“你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陛下此举,终究是分薄了落在你身上的目光。
以后太子的火力,怕是有一半要转向你那新晋景王的三弟了。
对你而言,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李承泽终于放下了葡萄,拿起一旁雪白的丝帕,
细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语气变得有些森然,
“姑姑,磨刀石从来不止一块。
父皇今天能立一块新的,明天就能再立一块。
今天能分薄太子的火力,明天就能让所有磨刀石互相碰撞,
磨得更锋利,也更......容易碎。”
他抬起眼,看向李云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戏谑的眸子里,
此刻清晰地映出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屈辱与愤怒:
“这根本不是什么分薄火力,这是警告!
是父皇在敲打我,告诉我,我并非不可替代!
告诉我,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扶植一个‘李承泽’出来!
告诉我,乖乖做好磨刀石的本分,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意味,已然弥漫在整个花厅。
李云睿静静地听着,秋千又轻轻晃荡起来。
她欣赏着李承泽眼中那难得一见的、几乎失控的情绪,如同欣赏一出绝佳的戏剧。
“否则......如何?”她轻声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
“难道你就甘心,永远做一块磨刀石?等着要么被刀磨废,
要么......在某一天,被陛下觉得碍事了,随手丢弃?”
李承泽擦手的动作顿住了。
丝帕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争什么!
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不争就是死!
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选了!
他只有咬着牙,一路的走到黑!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龙椅之上的人决定的!
巨大的不甘和怨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但他很快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将揉皱的丝帕丢开,
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只是眼底的冰冷愈发深沉。
“甘心与否,不重要。”他声音低沉,
“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皇的心思,深似海。
我们这位新景王弟弟......且让他再‘风光’几天吧。”
他顿了顿,嘴角重新扯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
“说不定,这块新磨刀石太脆,没等太子用力,自己就先崩碎了呢?
那场面,想必......会很有趣。”
李云睿闻言,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笑声在华丽的花厅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媚意与寒意。
“有趣......确实有趣。”她曼声道,秋千荡得高了些,裙摆飞扬,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这位景王殿下,是能一飞冲天,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妩媚多情的凤眸之中,
闪烁的却是与李承泽如出一辙的、冰冷而残酷的光泽。
花厅内,香气馥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下斑驳的光影。
一对天家最尊贵的姑侄,言笑晏晏,
谈论的却是如何看着,新晋的亲王走向毁灭,
或是......如何将其变为自己手中更锋利的刀。
无声的杀机,在这片奢靡慵懒的氛围里,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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