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在黑里睁开眼,泥水贴着骨头往里钻。她咬着牙,脑子里全是爹的话——赛金花那老宅地窖底下,有条通霞飞路十七号仓库的暗渠,清末人运鸦片用的。她摸着墙往前爬,指甲翻了,膝盖磨破,几百米,一寸一寸蹭过去。脑子里就一句:不能让周慕云得逞。
水声慢下来,脚底像被谁攥着。我靠着石壁喘,手电光扫到惠子脸,嘴唇青紫,还在哼那调子。声音抖,压不过水流,像快绷断的线。
玉镯贴着皮,温的。不是烫,也不是震,就贴着,像活的。我解开包,磺胺粉只剩半瓶,儿童鞋的金属扣硌手。塞进空间,目标赛金花地窖——那口砖井,底下埋着五箱盘尼西林。三秒后,镯子轻轻一跳,东西到了。她没骗我。
掏出那半块铜怀表,壳上划痕深浅不一。空间里浮着的字还看得见:止血绷带×200,儿童奶粉×50。我把表面对准光,划痕和坐标线差三度。方向错了,不是距离。法租界红十字会西边巷口,是安全点。
惠子突然抓我手腕。她睁着眼,瞳孔散的,挤出两个字:“别去。”
我看她。不是求,是警告。
周慕云的信是两小时前在暗河出口发现的,夹在松砖缝里。纸上印着“爱国商人联合会”,落款“霞飞路十七号仓库,晚八点,交割日军弹药库清单”。没署名,但角上粘着一片金丝眼镜的反光纸屑——他留的,故意的。
我不该去。可情报断在这儿,后面全瞎。去了,他未必知道空间的事。教堂那次他没追,不是放过,是放饵。
我扶起惠子,靠墙坐着。她不说话,只把白大褂领口的怀表按了按。我点头,转身往出口走。
霞飞路十七号外面停着辆破黄包车,车夫蹲墙角抽烟,烟头一明一灭。我走近,他抬头,不吭声,掐了烟,推车走人。周慕云的老把戏——死人送信。车座下压着把铜钥匙,齿痕新,刚磨的。
铁门吱呀响,空的。水泥地扫过,没灰。墙边堆着几只木箱,封条印着“军需物资”。中间一张木桌,摊着文件,钢笔、墨水瓶、火柴盒排得齐。空气里有柠檬味,盖不住铁锈的腥。
“陈记者,守时。”
声音从二楼来。周慕云站在铁梯口,西装笔挺,金丝眼镜捏在手里。他走下来,皮鞋敲地,一步一响。不看我,直接翻文件:“弹药库位置、路线、换岗时间。你要的,全在这。”
我走近低头看。字工整,七个仓库代号,附草图。翻第二页,手指停了——钢笔字边缘有晕,干了又描的。真文件不会这样。
抬头:“磺胺呢?上个月卖给渡边隆二那批,账本在谁手里?”
他手一僵。
我看他。他右手抬了抬,摸鼻梁,又放下。没戴眼镜时,这动作总重复三次。渡边在蓝鸢咖啡馆也这样。
“想要账本?”他笑了,“拿什么换?”
“拿这个。”我从包里掏出空墨水瓶,放桌上,“你给的腐蚀墨,我留着。顺便问一句,测空间的药剂,谁配的?731,还是你军统的化学室?”
他笑不出。
我抓起文件往空间塞。刚碰玉镯,眼角扫到他袖口——没汗。这天,穿西装站半小时,袖口不该这么干。他早来了,一直在等。
我故意把儿童鞋的金属扣摔地上,弯腰捡,顺手塞进空间,落点还是赛金花地窖。玉镯没反应。没波动。他没监控。
可我直起身,他盯着我左手食指,眼神变了。
“你用钢笔,从不戴手套。”他忽然说,“可今天,手指太干净。”
我笑了:“写稿,墨渍洗得掉。良心洗不掉。”
他猛地抬手,袖口滑出半截细管。我后退,钢笔已握在手里。头顶通风管“咔”一响。
火光炸开。
热浪掀桌,纸乱飞。我扑向墙角,背撞货架。火顺着电线爬,照亮二楼——惠子从通风管掉下来,手提箱摔开。纸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印着“活体低温实验记录”,编号731-042,人体反应栏里,画着冰霜爬满肢体。
周慕云要跑。我冲过去,横梁砸肩。火吞了楼梯,路断了。我咬牙爬起,启动空间,把燃烧的货架收走两秒,腾出条缝。冲进去,找到惠子,拽起来。
她睁着眼,嘴动了动:“炸药……我放的。”
我点头,抱起她往门口冲。手提箱只剩半边,我顺手抓了把文件塞包里。快到门,脚踢到硬东西——他的单片眼镜,金丝框,镜片裂成蛛网。
捡起来,塞进包。
警笛近了。我背着惠子拐进后巷。火光映墙,像血在淌。她靠我肩上,气弱:“渡边……在等你。”
我停下,摸出玉镯。空间还稳。把文件投到邮局三号暗格——鸢尾花上月留的接头点。文件消失那瞬,玉镯裂纹一闪,像被火烧过。
靠在巷口砖墙喘。惠子昏了。打开包,取出铜怀表和那眼镜。金丝缠框,细看是螺旋纹。我用指尖顺着划,竟和怀表划痕一样——像同一把刀,同一双手,刻的。
谁留的?
闭眼,想起赛金花死那晚,她咬着翡翠烟嘴冷笑:“有些货,不是谁都能接的。”说钥匙在“老地方”。我找到的,是这半块怀表。
火光弱了,仓库只剩黑烟。我最后回头,铁门扭曲,像闭不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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