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茹的视线死死钉在堂屋那扇窗上。刚才那片衣角缩回黑暗的残影烙印在视网膜上，绝不是错觉。冷汗顺着她的脊梁滑落，激起一阵寒栗。庄子墨立刻察觉到她的僵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锁定了那扇黑洞洞的窗户，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老霍！”庄子墨低喝一声，声音紧绷。
霍熙言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庄子墨出声的同时，他猛地转身，一把将顾清茹拽到自己身后，动作迅猛而有力。顾清茹一个踉跄，视线被霍熙言宽阔的后背挡住。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就在她耳边炸开！
“砰！”
顾清茹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她看见霍熙言握枪的手臂因后坐力而微微抬起，枪口喷出的火舌在昏暗中异常刺眼。子弹精准地击碎了那扇腐朽木窗的窗棂，木屑和碎玻璃如同炸开的冰雹，裹挟着劲风扑面而来。庄子墨迅速抬手护住顾清茹的头脸。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气息，混合着浓重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从破碎的窗洞内涌出，瞬间弥漫在三人周围。那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
“窗户后面！”霍熙言厉声道，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破窗，身体重心下沉，保持着射击姿势。
庄子墨已经将顾清茹完全护在身后，自己则紧盯着破窗，眼神锐利如鹰。他低声对顾清茹说：“别动。”
霍熙言向前逼近一步，枪口始终锁定那片黑暗。他侧身，谨慎地探头朝破窗内望去。堂屋内光线极暗，只有破窗透进的一点惨淡天光。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窗后的区域。
“空的。”霍熙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困惑和凝重，“后面没人。”
顾清茹从庄子墨身后探出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个被子弹撕裂的黑洞。窗后确实空荡荡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刚才那个窥视的影子，仿佛被枪声震散，凭空消失了。
只有堂屋墙壁上，一张贴在窗边的旧年画，被子弹的冲击波和涌出的气流震得剧烈晃动。年画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上面用粗糙的颜料画着一个咧着血红大嘴、表情极其诡异的鬼脸。随着晃动，那鬼脸仿佛在无声地狞笑。
“没人？”顾清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难以置信，“我明明看到……”
“我相信你看到了。”庄子墨打断她，声音低沉而肯定，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张晃动的鬼脸年画上。他轻轻拍了拍顾清茹紧抓着他胳膊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对霍熙言说：“老霍，掩护我。我得进去看看。”
霍熙言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枪口依旧指着堂屋深处。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刚才射出的弹壳落点，又抬头扫视院墙和屋顶，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太危险。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等支援。”
“等支援来，里面就算真有过什么，也早跑没影了，或者清理干净了。”庄子墨反驳道，语气坚决，“那窥视者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有暗道，要么就还藏在里面某个角落。我们不能被动地等。”他看向顾清茹，“清茹，你留在外面，跟老霍一起。”
“不。”顾清茹立刻拒绝，斩钉截铁。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胃里的不适，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要进去。我必须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她看着庄子墨，又看向霍熙言，“那扇窗正对着槐树下的坑。窥视者看到了我们挖坑的全过程，看到了……坑底的东西。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诡异的鬼脸年画，直觉告诉她，那不仅仅是一张普通的年画。刚才的枪击，气流震荡，年画晃动的幅度似乎有点太大了？
霍熙言盯着顾清茹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算是默许。“好。你跟在我后面，保持距离，别乱碰任何东西。庄子墨，你断后。注意两侧和后面。”他快速分配任务，经验老道。“我先进。”说着，他左手摸出强光手电，用持枪的右手手腕抵住开关，“啪”的一声，一道刺眼的光柱瞬间撕裂堂屋门口的黑暗，直射进去。
光柱扫过，尘埃在光束中狂舞。堂屋内的景象在强光下显露出来。空间比外面看着要深。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张褪色的中堂画，画的内容模糊不清。两侧靠墙摆放着几张蒙尘的、样式老旧的高背木椅。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积着厚厚的灰尘，上面印着一些凌乱模糊的脚印，新旧混杂。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除了那张晃动幅度渐小的鬼脸年画，堂屋两侧和正对门的墙壁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涂抹着一些歪歪扭扭、难以辨认的符号。它们毫无规律地分布着，有些像扭曲的文字，有些又像简笔画，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
“看那些符号。”庄子墨压低声音，手电光也投向墙壁。
“像是某种……标记？或者……符咒？”霍熙言的声音透着凝重，枪口随着手电光缓缓移动，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堂屋深处，手电光无法完全覆盖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顾清茹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霍熙言的手电光，最终又落回那张鬼脸年画上。它贴在窗框旁边的土墙上，位置不高。在强光照射下，顾清茹敏锐地发现，年画边缘的土墙颜色似乎有些异常，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自然，而且年画本身晃动的中心点……似乎有点奇怪？
“庄子墨，”顾清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现，“看那张年画，它贴的地方……还有它晃动的样子……”
庄子墨立刻将手电光聚焦在鬼脸年画上。刺眼的光线下，那张咧嘴狞笑的鬼脸显得更加瘆人。庄子墨眯起眼，仔细审视。年画的纸质脆弱，边缘有些卷翘破损，露出下面灰黄的土墙。但在年画右下角边缘翘起的一小块地方，强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墙体的颜色更深，而且……似乎不是泥土原本的纹理？
霍熙言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关注点，枪口微微调转，警惕地指向年画下方的黑暗角落。
庄子墨没有贸然上前，他仔细观察着年画晃动的方式。它不是像被风吹那样整体摇摆，而更像是……以右下角为轴心，带着一种微小的、不自然的震颤？仿佛年画后面贴着墙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活动？或者，是墙体本身？
“墙有问题。”庄子墨沉声道。他用手电光沿着年画边缘仔细照射。在强光下，年画纸张边缘与土墙接缝的地方，一些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露了出来。缝隙周围的泥土颜色明显更新，像是后来糊上去的。而在年画右下角紧贴墙壁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墙皮剥落了，露出下面一点……暗沉的颜色，不是泥土，更像是木头或者金属？
顾清茹的心跳加速。“后面……是空的？”她想起王秀兰家灶膛里的通道。
“有可能。”庄子墨眼神锐利。他示意霍熙言：“老霍，你警戒后面和两侧。清茹，你盯着门口方向。”说完，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再一步，靠近那张诡异的年画。他伸出左手，没有直接触碰年画，而是用手电筒冰冷的金属筒身，极其轻微地，点向年画右下角紧贴墙壁的那个点——刚才似乎有异样震动传来的地方。
就在筒身尖端即将触碰到年画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堂屋里清晰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鬼脸年画右下角紧贴墙壁的地方，那块刚刚剥落了一点墙皮的位置，一小块方形的、颜色暗沉的木板，竟向内凹陷了进去！与此同时，年画旁边原本浑然一体的土墙底部，靠近墙根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那缝隙不大，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里面黑洞洞的，一股比堂屋内更加浓烈、更加陈腐阴冷的霉味和土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甜气息，猛地从缝隙中涌了出来。
缝隙下方，手电光勉强照进去一点，能看到几级向下延伸的、粗糙的土台阶，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庄子墨的手电光束死死钉在那道突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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