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更大了些，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鞭子。天色昏沉，暮色四合，将紫禁城巍峨的宫墙和肃穆的午门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杨毅策马出了西华门，身后跟着八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亲随缇骑。马蹄踏在长安西街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哒哒”声，在风雪呼啸中显得格外孤寂。刚从宫中面圣归来，与朱由检那番关于“一百六十万两”和“魏阉根基”的密谈，让杨毅的心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皇帝眼中那丝惊怒、犹豫和最后被强行压下的狠厉，都预示着这场风暴远未平息，反而可能迎来更疯狂的反噬。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冰冷的铁甲在氅下若隐若现。风雪迷眼，但他目光依旧习惯性地扫视着街道两侧。勋贵府邸的高墙在风雪中沉默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行人稀少，只有几个裹紧棉袄、行色匆匆的路人，在风雪中艰难跋涉。
钟鼓楼顶，风雪猎猎。
“鬼手”霍仞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紧贴在钟鼓楼最高层飞檐的阴影里。他身上的灰褐色劲装几乎与斑驳的砖墙融为一体。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疯狂地抽打着他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指，但他纹丝不动。一双狭长的眼睛透过特制的防风镜片，死死锁定着西华门方向那条逐渐清晰起来的、由九骑组成的队伍。
在他身旁，代号“鹞眼”的神射手，整个人蜷缩在一张巨大的、涂满灰泥的油布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和搭在神臂宝雕弓弓弦上的手指。弓身被特制的皮套包裹，防止反光和结冰。一支通体漆黑、箭头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破甲箭，已稳稳搭在弦上，箭头随着下方街道上移动的目标，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
“目标确认。九骑，居中玄氅者，杨毅。”霍仞的声音通过一根特制的空心铜管，微弱地传入“鹞眼”耳中，被风雪声完美掩盖。“距离，一百五十丈。风速，西北偏西，六级。修正角，右偏三分，上抬两分。”
“鹞眼”的呼吸平稳得如同冬眠的蛇，手指稳如磐石。他的目光穿透风雪，牢牢锁定了那个被亲随拱卫在中间、身披玄氅的身影。一百五十丈，正是神臂弓威力最盛、精度最高的距离！风雪和昏暗的天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紧邻着高大府邸后墙的狭窄巷口，寒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积雪。代号“山鬼”的刺客头目和另外三名身着灰扑扑棉袄、如同普通苦力或小贩的刺客，正蜷缩在巷口最深的阴影里。他们看似在避风，实则目光如同毒蛇，透过风雪缝隙，死死盯着主街。
“山鬼”手中紧握着一个不起眼的竹筒，筒口对准街心。竹筒内部结构精巧，内藏三支淬有“三麻三倒”剧毒的吹箭，机括紧绷，只待目标踏入预定区域，手指一按，毒箭便会无声激射！他身后三人，一人手持短柄飞爪，一人袖中暗藏淬毒匕首，另一人则握着一包特制的、遇风即燃的“磷火粉”。他们如同四头蓄势待发的饿狼，只等钟鼓楼上那致命的一箭！
“探子报，目标已过西华门牌楼，正朝这边来。速度不快，约半盏茶时间到。”一个负责瞭望的暗哨缩回巷子深处，声音压得极低。
“山鬼”眼中凶光一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各就各位！听我号令！楼上一响，立刻动手！记住，目标中箭或车队混乱停顿，就是我们突袭之时！毒箭封路，飞爪锁马，磷火扰敌！务必一击毙命！得手后，立刻按计划退入五岳观！”
马蹄声近。
杨毅一行九骑，缓缓踏入了长安西街中段。风雪更急，视线愈发模糊。两侧高墙投下的阴影，如同巨大的兽口，吞噬着街道的光线。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袭上杨毅心头！这是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
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前蹄扬起！
“戒备！”杨毅厉喝出声，右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柄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向两侧高墙和前方风雪弥漫的街角！
几乎就在他勒马示警的同一刹那！
“嘣——！！！”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弓弦撕裂空气的巨响，穿透呼啸的风雪，从钟鼓楼方向骤然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力量！
“大人小心！”杨毅左侧一名亲随缇骑目眦欲裂，几乎是本能地猛扑过来，用身体撞向杨毅！
“噗嗤！”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撕裂风雪！那名扑来的缇骑身体猛地一震！一支漆黑的三棱破甲箭，带着恐怖的动能，从他肩胛骨下方狠狠贯入，透体而出！箭头幽蓝的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惊鸿一瞥！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和身下的战马一同向后踉跄栽倒！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前后两个血洞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雪地！
“敌袭！护驾！”剩余的七名缇骑瞬间炸开！训练有素的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分成两组！四人猛地策马前冲，试图用身体组成人墙挡在杨毅前方！另外三人则拔刀在手，怒吼着护在杨毅身侧和后方，警惕地扫视四周！
杨毅瞳孔骤缩！好强的弓！好刁钻的箭！若非那名亲随舍命相护，这一箭的目标正是他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目光射向钟鼓楼顶！风雪太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动手！”街角阴影里，“山鬼”看到杨毅未被一箭毙命，车队虽惊未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毫不犹豫地下令！
“咻！咻！咻！”
三道细微到几乎被风雪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三支细如牛毛、淬着幽蓝毒液的吹箭，如同毒蛇吐信，从巷口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杨毅，而是挡在他前方和侧翼的三名缇骑坐骑！
“噗！噗！噗！”
三匹战马几乎同时发出凄厉的嘶鸣！马颈或马腹处瞬间多了几个不起眼的血点！剧毒入体，马匹瞬间狂躁失控！前蹄乱蹬，疯狂地扭动身躯，将背上的缇骑狠狠甩落！人仰马翻，原本还算有序的护卫阵型瞬间被撕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杀！”“山鬼”厉吼一声，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手中竹筒再次对准因马匹失控而暴露身形的杨毅！另外三名刺客也同时暴起！一人甩出飞爪，直取杨毅坐骑的马腿！一人袖中匕首寒光一闪，揉身扑向杨毅侧面！最后一人则猛地将手中那包“磷火粉”狠狠砸向杨毅面门！
电光火石！连环杀招！
杨毅眼中寒芒爆射！生死关头，他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凶悍之气轰然爆发！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前冲半步，险险避开飞爪！同时左手闪电般拔出腰间备用的短柄手弩，看也不看，对着扑来的匕首刺客就是一箭！
“噗！”弩箭精准地贯入那刺客的咽喉！刺客前扑的身形戛然而止，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挺挺栽倒！
但“山鬼”的毒箭和那包砸来的磷火粉已到眼前！
杨毅来不及多想，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几乎平贴在马背上！三支毒箭擦着他的鼻尖和胸膛飞过！那包磷火粉砸在他身后的雪地上，“轰”的一声爆开一团刺目灼热的惨白火焰！热浪和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大人！”一名缇骑怒吼着挥刀劈向甩飞爪的刺客，刀光凌厉！
“铛！”刺客挥动飞爪格挡，火星四溅！
就在杨毅仰身躲避毒箭和磷火的瞬间，一道如同毒蛇般的刀光，悄无声息地从他左侧马腹下方阴影里刺出！角度刁钻至极！直取他因后仰而暴露的肋下空门！是那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第四名刺客！他竟一直紧贴马腹，利用战马和混乱的掩护，潜行到了最佳位置！
杨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角余光瞥见那抹致命的寒光，心头警兆狂鸣！他强行拧腰，试图避开要害！
“嗤啦——！”
冰冷的刀锋终究还是划破了他左臂的玄氅和里面的锁子甲！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内衬的棉衣！
“找死！”剧痛反而激起了杨毅骨子里的凶性！他怒吼一声，借着拧腰的力道，右手绣春刀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反手一刀撩向那偷袭刺客的脖颈！
刀光如匹练！
“噗嗤！”一颗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转瞬之间，两名刺客毙命！但危机远未解除！
“山鬼”见毒箭落空，同伴接连被杀，眼中凶光大盛！他猛地扔掉竹筒，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柄淬着蓝汪汪毒液的短柄弯刀，如同疯虎般扑向刚刚直起身、左臂淌血的杨毅！同时，那名甩飞爪的刺客也摆脱了缇骑的纠缠，怪叫着再次甩出飞爪，这次直取杨毅持刀的右臂！而那名释放磷火粉的刺客，则再次摸向怀中，显然还有后手！
风雪狂卷，血染长街！杨毅左臂受伤，鲜血淋漓，面对三名凶悍刺客的亡命合围，形势急转直下！钟鼓楼顶，那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动声，似乎……再次绷紧！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