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刺耳的吠叫声，撕裂了海面的宁静。
那声音里充满了焦躁与警告，尖锐得足以穿透船用引擎持续的低频轰鸣。
陈屿的视线依旧死死钉在雷达屏幕上，瞳孔中倒映着那个正在稳定移动的绿色光点。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根据光点的移动速度和轨迹，飞快地分析着对方的吨位、可能的引擎类型以及潜在的意图。
是过路的渔船，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片远离主航道的灰色海域，任何一艘不请自来的船只，都可能是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汪！汪汪汪——！”
船尾的吠叫声变得愈发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死不休的愤怒。
大毛和二毛的叫声，他再熟悉不过。这不是发现海豚时的兴奋，也不是看到海鸟时的挑衅。这是一种领地被入侵者踏足时，最原始、最直接的警告。
陈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得不将注意力从那个潜在的致命威胁上，暂时挪开。
他转过身，疑惑的目光投向船尾。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两只忠心耿耿的边牧。它们正弓着背，颈部的毛发根根倒竖，对着船尾一个半人高的活水储物箱，龇着雪白的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疯狂地吠叫着。
那架势，仿佛箱子里关着的是它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怎么了你俩？”
陈屿沉声喝止，迈步走了过去。
他的靴子踩在金属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越是靠近，他就越能听清，除了狗子的吠叫，储物箱里确实传来了异响。
一阵奇怪的、“咔咔”的、坚硬物体相互刮擦的声音。
那声音很有规律，一下，又一下。
其间，还夹杂着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唧唧”声。
陈屿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刮擦声……那个叫声……
一个荒唐却又极有可能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储物箱厚重的盖子，猛地向上掀开。
眼前的一幕，让他准备好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紧绷神经，瞬间断了线。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只见两只毛茸茸、胖乎乎的生物，正蹲在他的储物箱里。
它们浑身湿透，油光水滑的皮毛紧紧贴在身上，显得体型格外圆润。两双黑豆似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爪子里的东西。
是海獭。
不知何时，这两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了他的船，并且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厨房”。
此刻，它们各自抱着一块从船上不知道哪里摸来的小石头，正吭哧吭哧地，试图砸开他不久前才顺手采集的、准备当做今晚豪华晚餐的极品紫海胆！
那专注的模样，那熟练的姿势，简直把他的船当成了自助餐厅。
好家伙。
这不就是小偷被主人当场堵在了厨房里吗！
而这场因为争夺顶级美食而意外引发的“跨物种对峙”，显然才刚刚进入高潮。
狗子的狂吠，终于让这两位“美食家”从专注的敲砸工作中分了神。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刷新了陈屿对海獭这种生物的认知。
面对两只体型比它们大出数倍、气势汹汹的边牧，它们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惧怕或者想要逃跑的意思。
反而，那两只海獭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小小的爪子依旧紧紧抱着海胆和石头，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和龇牙咧嘴的大毛二毛对视着。
“唧！唧唧！”
其中一只海獭甚至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小石头，对着狗子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那模样，嚣张到了极点。
那神态，仿佛在用一种陈屿都能看懂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叫什么叫！没看见本大爷正忙着吗？再叫连你一起敲！”
陈屿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叫了。”
他走上前，一手一个，强行拉开了还在狂吠不止，试图冲上去捍卫主人财产的狗子。
他算是彻底看出来了。
这两只海獭，是典型的“老油条”，是这片海域的惯犯。它们根本不怕狗，甚至可能经常跟狗打交道。
陈屿回头，瞥了一眼驾驶舱方向。雷达屏幕上的光点依旧在闪烁，那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在这里跟两个“海上流氓”耗下去。
为了求得片刻的安宁，为了能集中全部精力去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威胁，他只能选择最快、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破财消灾。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从储物箱里又拿出了四个海胆。
这四个，是他留下的海胆里个头最大、棘刺最长的，每一个都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是他准备用来做海胆刺身的极品。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四个紫海胆丢在了甲板上。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正在和狗子对峙的两只海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转过了头。
它们的目光，瞬间就被甲板上那几个崭新的、更大的“硬骨头”给吸引了。
下一秒，它们立刻丢掉了手里那个敲了半天、外壳坚硬得跟花岗岩一样的“顽固分子”，动作轻盈地从储物箱里跳了出来。
那场面，就如同两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冲向了圣诞树下的礼物。
它们欢天喜地地各自抱起两个新的紫海胆，然后熟门熟路地跑到船舷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紧接着，一个极其熟练、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姿态出现了。
它们仰面躺倒在甲板上，将光滑的肚皮当做餐桌，稳稳地放上一个紫海胆，然后举起小石头，“哐哐”地，心无旁骛地砸了起来。
清脆的敲击声，取代了狗子的吠叫和海獭的尖叫。
一场由海胆引发的闹剧，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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