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少活到了现在,日后还会长命百岁,你猜猜你又能活到几时!”
宋承漪一脸怒容,字字如冰珠,狠狠砸向了严墨臣。
“不如我来替你数一数?是这个月?”
“下个月?”
“还是下下个月?!”
四下再度寂静无声。
严墨臣也被她吼得一愣,这女子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
与她被禁军逮到人前唯唯诺诺的反应判若两人,其锋芒之盛,竟不逊于方才拔剑相向的郁攸迟。
奉平长公主见状,蹙了蹙眉。
身为多年妯娌,崔氏心知长公主不满,连忙打圆场,“长公主息怒,婚事过后,妾身定抽空好好教导她。”
奉平长公主未置可否,但眉尖舒展了少许。
行至府墙处的郁攸迟,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这女人倒碰巧点破了他的心思。
严墨臣的叫嚣,在他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无须在意。他正在心中筹谋,要赶在冬日结束前,早点动手料理了严家。
眼底晦暗光芒一闪而过。
当年之事,无论是参与其中,抑或知情包庇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承漪并不知晓郁攸迟都想了些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严墨臣的手指上。
那里有着与郁青鸾一模一样的姻缘线,上头的灰黑色变得更深,几近浓墨之色。
她不是随口说说,严墨臣的死期真的会提前。
郁攸迟离去,禁军也随之撤走。
严墨臣踉跄着起身,抓起被扔在地上的剑,无处发泄的邪火直冲眼前女子。
“你牙尖嘴利逞口舌之快,不如也猜猜,你可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锋锐的剑尖直冲宋承漪的心口而来。
“夫君!”情急之下,她脱口唤道。
纵使郁攸迟几番对她冷厉相向,可危难时刻,心底最深处信赖的,依旧是他。
那声呼唤急切异常。
然而前方,郁攸迟靛蓝的披风在行走间招展,背影挺拔如松,步履丝毫未停。
明明生死一线的时刻,宋承漪眼中的热切却骤然冷透,心跳也随之沉寂。
他毫不在意。
既不在乎这里的变故,更不在乎她的生死。
是啊。
他本就想要她死。
死于谁手又有什么干系。
身后是严府的迎亲队伍,宋承漪无处可藏。
她闭紧了眼,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不会再有那个清冽气息的怀抱接住她了。
“当啷”一声,剑落地。
宋承漪睁开眼,就见一枚玄铁铸成的四角黑镖落在她的脚前。
严墨臣恼怒地抬头四处看天,高声叫骂:“是谁?!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方才飞镖破空旋转而至,精准击中剑柄,强劲的气力直透腕骨,令他掌中剑脱手飞出。
严墨臣握剑的手还在抖,可见刚才扔这飞镖之人的气力有多足,是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宋承漪下意识循着郁攸迟离去的方向望去。
他身着披风的高挺身影依稀可见,后边跟着两列禁军,他离她越来越远。
他果然......
弃她而去了......
此情此景,难堪入骨。
心头涩意翻涌,眼底温热濡湿,视线一点点模糊。
“婚仪继续,休得胡闹。”
奉平长公主一句话,将这事定了性,只是一场闹剧,众人不敢再有异议。
侯府护院驱逐看热闹的百姓后,众人退回府中。迎亲的队伍重新列好,新娘子被扶上了花轿,这场亲事还要继续。
严墨臣扶正发冠,理好衣袍,翻身上马,见那水绿衣衫的女子仍呆呆地站在道路中央。
今日天朗气清,无雨无风,女子单薄的身影却似风中蒲柳般摇摆。
“为什么......”她低语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闻。
仪仗队的引路人欲上前驱赶,高坐在绑着大红绸马上的严墨臣眼神复杂,摆手制止。
“等等。”
以严墨臣的视角,正好可看到这个姑娘垂泪的模样。
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下颔流落,打湿衣衫,到了见者伤心的地步。
此刻,严墨臣的心绪已平复,左右吉时已经耽搁,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他轻咳一声,带了些许歉意:“刚才对不住。”
也怪自己气昏了头,竟对一个如此柔弱女子动剑。
看她寒冬腊月还衣着单薄,便知在永安侯府过得不甚如意,怕是想攀附郁攸迟才言语失当。
严墨臣微叹道:“你也是个可怜人,百般维护他又有何用?这等冷心冷肺的邪佞之辈,断不会对你有一丝心软。今日既已看清他真面目,往后再不必为这种人伤心了。”
这话里,倒显出几分君子气度。
宋承漪胡乱抹去满脸泪水,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手腕一翻,寒光骤然再起,剑尖又指向马上的严墨臣。
严墨臣心头猛跳,急勒缰绳,连人带马惊惶后退几步。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你要做什么?”
宋承漪并不答话,只低头掂量手中这柄沉甸甸的铸铁实剑,比菜刀锋利,足以取人性命。
随即,她弃剑于地,转而拾起那枚救她一命的四角黑镖,将其收入腰间。
她也给他留了句忠告。
“你若想活命,就别再与郁攸迟对着干。”
女子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威慑力,严墨臣嗤笑着。
“呵,你真以为我怕他?”
“不管你怕不怕他,或者怕不怕死,你想想喜轿里的青鸾。”
宋承漪抬眼,眼底一片红。
“你若是死了,以侯府门楣,定不会让青鸾这么年轻就为你守活寡,到那时青鸾亦可再嫁比你更好的郎君。”
“哪里有比我更好的?”严墨臣的火又拱了上来,比之前还急,瞬时脸黑。
刚展现的君子风度,转瞬即逝,他摆手叫仪仗队的人上前。
“赶紧把这疯癫的人拉走!”
宋承漪没等人来拉,她昂着脑袋挺直后背,提裙走进府中,不想再让人看了笑话。
锣鼓再起,迎亲队伍启程。
临到街角处,严墨臣转头看了一眼侯府大门。
宋承漪刚才说过的话,比郁攸迟的剑锋更让他如鲠在喉。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永安侯府养的都是什么人,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平芜院。
宋承漪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倒在冰冷的床榻上。
她怔怔望着头顶淡绿色的帐帷,掌心里攥着那枚从府门外带回的飞镖。
还没搞清楚郁攸迟身上发生了何事,她差点又丢了小命。
她是不是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