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漪紧握那冰冷的铁块,如同攥住唯一的浮木。
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将手心压出印迹。
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她头昏脑涨地坐起时,外间的天色已经灰沉,竟是一觉睡了大半天。
只是,这觉并不解乏,反而令她的身体更疲惫。
她全身发冷没什么力气,多半是风寒又加重了,而且从今晨折腾到现在,她粒米未进。
宋承漪拥着被子坐起,腹中饥饿地咕咕叫,雨梅没有如往常一般来给她送吃食。
她的眸光暗淡了些,会不会是郁攸迟下令不许人再来管她死活。
宋承漪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想将这个名字从脑海中甩出去,却把自己甩得犯晕,又倒回床褥中。
仰面躺着,她的眸子又唰得点亮。
凡事要往好处想,饿肚子也是活人才能体会到的知觉,总比人死了了无生趣得强。
况且,做顿饭填饱肚子而已,又有何难!
平芜院各处虽看着杂乱,但胜在东西还算齐全,连小厨房也是配备着的。
宋承漪来到屋外西侧的小厨房,巡视了一圈都有什么。冬日时令没有什么新鲜蔬果,她只能煮点米粥垫垫肚子。
清洗炉灶后,她加了清水和米,转眼看见台面上有一个布袋子,里头装着红彤彤的干辣椒。
宋承漪嗅了嗅,没什么辣味,想着着凉需要发汗,用水瓢冲洗一遍,扔了一把进去。
看着好似不太够,她又加了一把。
煮粥比较费时,当水煮沸时的热气扑到脸颊上时,宋承漪撑着脑袋在灶火旁边打起了瞌睡。
这粥滚了再滚,满屋的米香唤醒了宋承漪。
她揉了揉有点发肿的眼睛,在厨房靠墙的柜子中找到了碗筷,只是没有合适的小碗。
她拿了一只有她脸大的汤碗,清洗后用汤勺盛粥。
这锅大又深,稍不注意,宋承漪被锅边烫了一下手腕,好巧不巧,是昨日被狸花猫挠的那处。
人倒霉时,做什么都不顺利。
宋承漪胳膊跟着瑟缩,碗中的粥溢了少许,手指也跟着烫了下。
但这点小痛,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填饱肚子的粥是最重要的。
她迈着小碎步将这来之不易的一大碗粥搁在屋内的桌上。
宋承漪抬手捏着耳垂,这碗粥已经看不出应有的乳白米汤,上头飘着的满是红辣颜色。
她沉思片刻,这辣椒或许放的有些多了。
宋承漪出生在南边的镜州,七岁后才来了盛都生活,镜州本地人爱食酸辣口味,她吃辣能力也不差。
这粥,宋承漪吃得眸中冒水,鼻尖通红。
满满的一碗,她的肚子撑得圆溜溜,鼻子也不塞了,额上还出了很多细汗。
她喟叹一声,真心实意地,“活着真好啊。”
*
郁攸迟从侯府离开,就回了武德司。
不消多时,一身黑衣劲装的步行真悄声进门。
“拜见世子。”
郁攸迟放下手中的书册,拿起一方天青色的巾帕擦拭着并无污渍的手指。
这巾帕是旧物,没了真丝的光泽但没有破损,可见主人的爱惜程度。
与其说擦拭,手法轻柔,更像是抚摸。
郁攸迟慢条斯理地问:“如何?”
步行真神情松快地道:“不出世子所料,严御史在家中得知严大公子被您当街压住,甚至要杀之后快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命人给崔家送出了一封书信,想要求救。”
郁攸迟音色清淡,没什么情绪波动。
“严忠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儿子娶亲之日若是被杀,他再不急,就枉为人父了。”
步行真点头道:“严大公子被严御史保护得很好,至今仍不知道严御史与崔家做过什么勾当,也就是世子这一招,能把这老狐狸逼出来。”
郁攸迟低头,将巾帕轻拢在手心,以指尖摩挲着。
步行真打量着世子爷的面色,说道:“世子,今日严大公子抵死不去大牢,还是您沉得住气。”
若不是躲在暗处的他提前知晓计划,都以为世子真要砍了严家大公子了。
二夫人崔氏去寻长公主出面,其实也算替他们解了围。
郁攸迟抬眸,眼神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杀便杀了,又有何惧。”
步行真噎了噎,世子爷原是真的起了杀心。
可严墨臣还是二小姐的夫婿,若是真的动手,二小姐怕是要伤心透了。
步行真心中叹了口气,世子夫人离世后,年复一年,世子爷行事愈发无所顾忌,亲缘也看淡了。
郁攸迟将巾帕折好,放回怀中,眼睫在下眼睑处勾出浓浓的阴影。
屋中气氛沉静。
步行真按照往常拱手退后,快到门边时。
“她在做什么?”
郁攸迟忽而皱眉问起,他落在腿上的手指突然抖动,像是被烫了一下。
步行真疑惑地抬头,他?哪个他?
昨日世子爷吩咐他派人盯紧了严家,难道他有何遗漏之事?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就听见三个字从世子爷的唇角挤出。
“平、芜、院。”
这几个字像是烫嘴一样,还伴随着轻嘶声。
步行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世子爷说的是那个行为放肆大胆的女子。
不过,她今日当众还口严大公子的话,当真爽利。
前日,世子爷吩咐他要暗中盯紧了她,不能让她有性命之忧,有何异常要立即上报。
步行真想了想,从郁攸迟离开后的事讲起。
“世子,属下救下她后,她便回了院子,回去后就在睡觉,并没有惹什么事。”
郁攸迟正要说什么,忽而唇角快速抖动了一下。
他抿紧了唇,眸色闪过一分犹疑,似是在分辨这是什么感觉。
步行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属下留了人在院门处盯着,她一出去,就会有人来回禀属下,请世子爷放心,属下不会让她有可乘之机,将侯府消息传递出去的。”
步行真解释了一箩筐,却没有回音。
他再度抬头,发现世子爷抿唇握拳,似是一副难以忍耐的模样。
郁攸迟冷白的面皮透出薄红,额头也渗出汗来。
世子从不会这般反常,这反应与世子夫人忌日那天的情形类似,步行真急道:“属下这就去将她带来!”
“回侯府。”
郁攸迟咬牙。
他得先制止,她此刻正在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