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洞府的。
他失魂落魄，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木偶，行尸走肉般地挪动着脚步。
洞府的大门“轰”的一声被他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
黑暗与死寂，瞬间将他吞没。
然而，物理上的安静，却无法带来内心的片刻安宁。
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反复地，播放着刚才在任务堂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那些弟子们鄙夷嘲弄的表情。
戒律长老不近人情的怒斥。
冷月心护在苏牧身前那决绝的姿态。
以及……
最后，苏牧那个充满了怜悯与同情的眼神！
那个眼神！
就是那个眼神！
它像一个烧红的烙印，深深地，狠狠地，烙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将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焚烧得一干二净！
“啊——！！！”
林枫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癫狂，他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为什么！！”
“砰！”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身旁的石桌上！
坚硬的石桌，在他的巨力之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最终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地乱石。
“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他！！”
“砰！”
他又一脚踹在墙壁上，整个洞府都为之震颤，墙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我才是天命所归！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他状若疯魔，在狭小的洞府内疯狂地发泄着。他砸碎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将整个洞府搞得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许久，发泄过后的林枫，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插入凌乱的头发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口中发出困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他手指上的那枚古朴戒指，微微亮起了一道光芒。
一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叹息声，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唉……小子，冷静一点。”
是老爷爷的声音。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林枫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老师！你看到了！你全都看到了！那个苏牧！他就是个魔鬼！他用妖法迷惑了所有人！”
戒指里的老者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他用的不是妖法。”
“小子，你这次……输得不冤。”
林枫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嘶吼道：“连您也这么说？连您也觉得我错了吗？”
“你没错在挑战他，你错在……用错了方法。”老者的声音悠远而深邃，“你输的不是实力，不是天赋，甚至不是机缘。你输的，是人心。”
“人心？”林枫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不错，就是人心。”老者缓缓道，“那个叫苏牧的小子，是个真正的，玩弄人心的魔鬼！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进行力量上的对决。他在布局，在造势，在操控舆论，在编织一张由人心构成的大网。”
“你想想看，从他交还任务，到与你对峙，他可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林枫愣住了，仔细回想，苏牧确实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需要说。”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忌惮，“因为他早就已经让所有人都替他说了。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宗门九死一生的悲壮英雄，把冷月心塑造成了与他生死相依的伴侣。在这个人设光环之下，他就是绝对的正义，是所有弟子崇拜的对象。而你，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质疑他，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在众人眼中，你都只是一个嫉妒功臣、内心阴暗的小人。”
“你以为你在和他对决，实际上，你是在和整个青云宗仰慕英雄的‘人心’作对！你怎么可能赢？”
老者的分析，字字诛心，让林枫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掉进了他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都只是在配合他的表演，将他英雄的形象衬托得更加高大，将我自己小丑的身份坐得更实。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林枫彻底淹没。
他一直信奉的，是绝对的力量。
只要我够强，就能碾碎一切阴谋诡计。
可是今天，苏牧用事实告诉他，有一种力量，是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
但他不甘心！
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压过了那股挫败感。
“人心？人心有什么用！”林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扭曲，“人心是最善变，最不可靠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不会背叛！”
“等我！等我找到下一个机缘！等我修炼到筑基，不！修炼到金丹！我要一根手指头就碾死他！到时候，我看这所谓的‘人心’，还能不能救得了他！”
他嘶吼着，像是在说服戒指里的老者，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然而，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丝底气不足。
因为，苏牧最后那个怜悯的眼神，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道心之上。
那个眼神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林枫，你输了，你输得一败涂地，你已经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一股寒意，从他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那条“力量至上”的准则。
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毒草的种子，一旦在他心中生根，便开始疯狂地滋长。
对于一个传统的、意志坚定的天命之子来说，这种自我怀疑是致命的。
它不代表反思与进步，它代表着信仰的崩塌，代表着道心之上，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只要这道裂痕存在，他未来的修行之路，就再也不可能一往无前，再也不可能道心通明。它会成为一个永恒的心魔，在他每一次冲击境界，每一次遭遇挫折时，跳出来啃噬他的意志。
“不……我没错！”
林枫猛地摇了摇头，驱散脑中的杂念。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与狠厉。
苏牧……
你不就是会玩弄人心吗？
你不就是比我更阴险，更卑鄙，更像个魔鬼吗？
好！
很好！
既然这个世界不讲道理，既然所谓的正道走不通，那我就比你更不讲道理！
下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布局的机会！
下一次，我会不择手段！
下一次，我要比你……更“魔鬼”！
这股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烧遍了他的全身，将那道刚刚出现的道心裂痕，暂时用偏执与疯狂填满。
他没有意识到，从他产生这个念头开始，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与自己初衷背道而驰的、无法回头的黑暗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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