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小太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虞瑶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虞瑶的心悬到嗓子眼。
那个小太监依旧每日准时送饭,只是脸色愈发苍白,眼底的青黑也越来越重。
他不再与虞瑶有任何交流,放下食盒便匆匆离去,脚步声都透着仓皇。
夜里,素心蜷缩在脚踏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压着嗓子小声地问:“娘娘,您说……李公公会信吗?那个小太监看着都快吓破胆了,他会不会不敢说啊?”
虞瑶的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外面墨汁般浓稠的夜色,声音平稳地回答:“信与不信,不在他,而在李公公。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现在只能等。”
“可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万一……万一消息石沉大海了怎么办?”素心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连肩膀都在发抖。
虞瑶回过头,伸出手,将她冰冷的手掌握进自己温热的掌心,用力捏了捏:“没有万一。素心,别怕。”
这日午后,虞瑶正坐在窗边,试图从院中那棵枯树的枝丫上看出些许生机,院门处却传来一阵沉闷而规律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稳重有力,与平日里那些宫人轻浮的碎步截然不同。
虞瑶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她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素心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指节都捏得发白。
是来提审她,还是……直接赐下白绫毒酒?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并未响起,没有任何关于危险的预警。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生的中年太监,他穿着一身比送饭小太监要体面得多的青色总管太监服饰,神情肃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稳稳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明黄色的锦缎盖着,透出几分皇家威仪。
那中年太监的目光在屋里缓缓扫过,掠过一旁侍立、浑身僵硬的素心,最后定格在虞瑶身上,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虞贵人。”
“公公。”虞瑶压下心头的惊疑,上前福身,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中年太监下巴微点,算是回礼,随即用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语气宣道:“皇后娘娘口谕,虞贵人禁足期间,潜心自省,安分守己,实属难得。特赐云锦两匹,玉容膏一盒,望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身后的小太监便上前一步,手臂一抬,将托盘上的锦缎利落地掀开。
一匹是月白色的,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柔和的清辉;另一匹是浅碧色,如同春日初生的柳叶,鲜嫩欲滴。
旁边的小白瓷盒,想必就是那玉容膏了。
虞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皇后?赏赐?
这变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皇帝的雷霆之怒,十三王爷的暗中灭口,李公公的秘密传唤,却唯独没有想过,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竟然会是六宫之主,皇后。
“贵人,接赏吧。”中年太监的声音不高,却像根针一样刺醒了她。
虞瑶瞬间回过神来,膝盖一软,动作流畅地跪下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素心也赶紧跟着跪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身体因为喜悦而微微颤抖。
中年太监垂下眼帘,看着主仆二人的反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声线放低了些,又多说了一句:“娘娘还说,让贵人安心住着,凡事自有公断。”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虞瑶心中剧烈一动,再次叩首,声音里带着恭顺:“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那太监不再多言,示意小太监将东西放下后,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直到院门再次关上的“吱呀”声传来,素心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她几乎是扑到托盘边,看着那两匹光滑水亮的云锦,声音里已经带了浓重的哭腔。
“娘娘,娘娘您看见了吗?是皇后娘娘的赏赐!皇后娘娘还记得您呢!咱们……咱们有救了!”
虞瑶没有说话,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托盘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丝滑的云锦,触感细腻得让人心颤。
这赏赐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
皇后为何会突然赏赐她一个戴罪禁足的贵人?还特意点出她“安分守己”?
她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宫人闲聊,皇后似乎一直以贤德闻名,平衡后宫是她的职责。
或许,是自己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牵扯到了王爷,皇后不愿后宫与前朝牵连过深,所以出手敲打一番?
“凡事自有公断”,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那些盯着这座小院的人听的。
这个微不足道的赏赐,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虽然没有掀起巨浪,却荡开了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每日的饭食。
第二天的午膳,寡淡的粥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荤一素一汤,虽然依旧简单,但饭菜是热的,汤上还飘着几点珍贵的油星。
院子里的落叶被扫得干干净净,就连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都有人来悄悄修好了。
那些曾经对她们避之不及、冷眼相待的宫人,如今路过院门口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甚至会朝里面投来几分敬畏的目光。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哪怕只是皇后透过指尖漏下的一点余光,也足以改变她们的处境。
素心整日喜气洋洋,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觉得苦尽甘来。但虞瑶的心,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静。
她知道,皇后的赏赐为她撑起了一把暂时的保护伞,但也同时将她从暗处推到了明面上,放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因为洒扫、修缮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的院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皇后赏赐的那盒玉容膏。
瓷盒清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变得无比清晰。
小太监那边,恐怕是已经把话传到了。而李公公,很可能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皇帝或许没有立刻发作,但皇后的举动,无疑说明宫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没有立刻为她翻案,说明证据还不足以让他们动一位圣眷正浓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