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国师府的地牢里却灯火通明。
苏折雾跪在冰冷石地上,原先被扇肿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瓷秋跪在她身侧,身子仍止不住地发抖,眼神却时不时瞪向苏折雾,看上去恨得紧。
苏折雾全当没看到,丝毫不在意。
“观雾,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穆安宁端坐在椅上,蹙着眉头,地牢内湿气大,她如今披了身薄披风,大半张脸被遮在狐绒下,到叫人看不清表情。
苏折雾抬起眼,目光清亮丝毫不慌:
“穆姑娘明鉴,奴婢确实未曾下毒。瓷秋姐姐所言壶盖有缺,奴婢送去茯汀堂的茶壶完好无损,何姑姑可作证。”
瓷秋猛地抬头,急声道:“你胡说!我明明看见——”
“看见什么?”苏折雾截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平稳:
“瓷秋姐姐说看见我下药,又说看见壶盖有缺,可曾想过,若我真要下毒,为何要用如此显眼的方式?又为何偏偏选在茯汀堂附近行事,这般惹人注目,当我是傻子不成?”
瓷秋一时语塞,脸色白了又红。
穆安宁微微抿唇,看向苏折雾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审视。
忽地,外头传来脚步声,一名小丫鬟匆匆进来,在穆安宁耳边低语几句。
穆安宁神色微变,起身道:“将她们二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苏折雾被带进一间狭小的囚室。四下无人时,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重生以来,她只想安稳度日,却总被卷入是非。
瓷秋的指控漏洞百出,明眼人稍加推敲便能识破,但林如月中毒是事实,幕后之人显然是想借她之手对付林家。
换句话说,林家也只是那把刀。
真正要对付的,是国师府。
正思忖间,囚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道修长身影立在门外,那人逆着光,烛火在他背后跳跃,昏黄的光下,叫人看不清面容。
但苏折雾瞬间绷紧了脊背——
是沈扶寂。
他缓步走进,衣袍拂过地面,带起细微声响。
囚室内烛火昏暗,将他眉眼映得愈发深邃。
“大人。”苏折雾垂下眼,恭敬行礼。
沈扶寂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颊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疼么?”
苏折雾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摇头道:“不疼。”
她内心疯狂打鼓!
沈扶寂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处。
冰凉的触感让苏折雾浑身一颤,不自主往后一退,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手腕。
他力气很大,几乎将她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苏折雾脑海里思绪纷飞。
所言国师不近女色,又怎么会在此公然对她一介婢女拉拉扯扯?
难不成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她这边想着,就听那人道:
“林如月中的是一种西域奇毒,名唤‘梦昙’,服下后三个时辰内昏睡不醒,状若濒死,但三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苏醒,并无大碍。”
沈扶寂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折雾愕然抬头:“大人如何得知?”
沈扶寂收回手,起身抚了抚袖口,淡淡道:“因为毒是我下的。”
苏折雾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扶寂却仿佛没看见她的震惊,继续道:“瓷秋也是我的人。”
“为什么?”苏折雾声音发紧,“大人这是何意?”
沈扶寂俯身,逼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因为我想看看,你会用什么法子脱身。”
苏折雾不动声色地攥起手指。
事到如今她已彻底摸不透了对方的用意。
自己一个最低等的宫女,如何直得上对方大动干戈?还是说沈扶寂与原主有过纠葛?
但不应该,她没有丝毫记忆。
他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苏折雾的耳畔,带来一阵战栗。
苏折雾呼吸一滞,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的目光:
“大人想看戏,何必用这种方式?若是林姑娘真有万一,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扶寂轻笑一声,指尖掠过她的发丝:“你是在担心我?”
苏折雾别开脸:“奴婢不敢。”
“不敢?”沈扶寂猛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你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苏折雾心口一悸,知晓这人话里有话。
但她却还是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是强作镇定道:“大人认错人了,奴婢名唤观雾。”
沈扶寂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松开手,直起身:
“是吗?那便当是我认错了。”
他转身欲走,苏折雾却忽然开口:“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扶寂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因为无聊。”
苏折雾:“......”
直到沈扶寂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折雾才缓缓滑坐在地,手心全是冷汗。
他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可他究竟想做什么?
试探?玩弄?还是另有所图?
可如今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小婢女,死了也不会有人替她收尸。
失去了曾经的地位,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棋子,不,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
这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一夜,苏折雾窝在角落,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穆安宁再次提审二人。
不等瓷秋开口,这次的苏折雾倒是一改常态,抢先开口:
“穆姑娘,奴婢有一事想言。”
穆安宁挑眉:“说。”
苏折雾道:“昨日奴婢送去茯汀堂的是一套紫砂茶具,壶身刻有松鹤纹样,壶盖完好无损。
而林姑娘席上所用的是一套青玉瓷壶,壶盖素面并无纹饰。瓷秋姐姐所言壶盖有缺,恐怕是记错了。”
瓷秋脸色顿变:“你胡说!分明就是松鹤纹——”
她语气激动,刚想扑过去对苏折雾动手,却先被一旁的侍卫拦下。
“哦?”苏折雾唇角微勾:“瓷秋姐姐如何知道是松鹤纹?昨日你并未近前查看,又如何得知壶身纹样?”
瓷秋语塞,支吾道:“我,我猜的......”
苏折雾不再看她,对穆安宁道:“穆姑娘若是不信,可请何姑姑前来对质。
另外,奴婢昨日送东西去茯汀堂时,曾无意中听见有人密谋要害林姑娘,因怕打草惊蛇,未曾声张,如今想来,恐怕与下毒之事有关。”
穆安宁神色一肃:“此话当真?你听到了什么?说出来便是。”
苏折雾将昨日在茯汀堂外听到的对话复述一遍,略去了沈扶寂的部分。
穆安宁沉吟片刻,命人带何姑姑前来。
何姑姑证实了苏折雾的话,昨日她让观雾送去的确实是一套紫砂茶具,且壶盖完好。
瓷秋面色惨白,跌坐在地,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穆安宁冷声道:“瓷秋,你为何要诬陷观雾?究竟受何人指使?”
瓷秋咬唇不语,眼神闪烁。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通报声——林如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