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被一股无形的暗流搅动。
那十几个穿着各色校服的少年,沉默而坚定地展开一幅粗糙的白色横幅,上面用黑色墨水画着一个极具辨识度的太极双鱼图。
他们没有口号,没有挑衅,只是整齐地跟在王昊身后,模仿着他那看似缓慢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动作——沉肩、转胯、发力,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奇异的协调感。
“搞什么名堂!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谁让你们进来的!”一名负责晨训的体育老师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扯那面碍眼的横幅。
一只粗壮的手臂拦住了他。
赵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声音却异常平静:“刘老师,别急。他们没喧哗,没占跑道,也没破坏公物。按照学校规定,操场在晨训期间对社会开放,他们不算违规。”
刘老师气得脸都红了:“不算违规?他们这……这是在聚众闹事!”
“不,”赵猛的目光扫过那群一丝不苟练习“沉肩启动”的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不是在闹事,他们是在学习。”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学‘听球’。”
“听球?”刘老师愣住了,这个词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操场的另一端,陈风将自己隐在单杠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那本被众人视若珍宝、小心翼翼传递的《太极球艺笔记》上。
那本普通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卷边,上面的字迹却像一部浓缩的编年史,从最初几页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触,到中间工整有力的学生字体,再到最后几页王昊那龙飞凤舞却力透纸背的狂草。
这不仅仅是一本笔记,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跨越了不同人之手的传承。
就在这股暗流于现实中涌动之时,另一场风暴正在虚拟世界酝酿成型。
苏晴樱的房间里,只有屏幕的光照亮她专注的脸。
经过一夜的奋战,她终于将决赛录像中陈风每一个“非标动作”对防守者造成的反应时间延迟、重心偏移、判断失误等数据,整合成了一个完整的数学模型。
她犹豫了片刻,在命名栏里敲下了三个字——“风律1.0”。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份删除了所有指向性信息的纯数据报告,匿名上传到了国内三大篮球论坛。
标题极具煽动性:《有一种控球,叫让防守者自己犯错》。
起初,帖子只是在深夜的技术分析区沉浮。
但黎明时分,一个敏锐的球迷将它与前几天火爆全网的“闭目一传”视频联系了起来。
“卧槽!你们看这个模型里的‘异步启动延迟’数据,这不就是那个闭眼神传的原理吗?他根本不是在看队友,他是在‘设计’防守者的移动!”
这条评论像一颗引爆网络的炸弹。
帖子被疯狂转发,不到十二个小时,点击量突破百万。
评论区彻底炸开了锅。
“我看了十遍,这套理论简直是降维打击!我们还在追求更快、更高、更强,人家已经在玩心理战了!”
“难怪防他的人那么别扭,就像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发不出全力!”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用蛮力对抗天赋?或者说,对抗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道’?”
省体育局,魏明哲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的助手将一份紧急舆情报告放在桌上,颤声说道:“主任,网上……网上关于那个陈风的讨论,已经形成一种……一种理论体系了。我们根本压不住,火,已经出圈了。”
魏明哲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标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同一时间,飞阳俱乐部的地下训练室里,空气湿热,混杂着汗水与激动的味道。
王昊召集了五名来自不同学校的篮球队核心球员,将手机架在中央,循环播放着陈风决赛最后五分钟的录像。
“看这里,”王昊按下了暂停,画面定格在陈风那个匪夷所思的背后传球瞬间,“你们以为他这个球是靠手腕和视野传出去的?错!”
他用手指重重地点着屏幕上陈风的肩膀和腰腹:“他是靠‘意’在指挥防守。在他传球之前,他的肩膀有一次零点二秒的微沉,这个动作诱导了防守者的重心向左倾斜,为他右侧的传球路线清空了障碍。他不是在传球,他是在‘邀请’防守者为他让路。”
众人围坐一圈,神情肃穆,像是在聆听最神圣的教诲。
笔记本上画满了各种人体草图,标注着“假启动”、“重心诱导”、“视觉欺骗”等字样。
“昊哥,这东西……太玄了。”一个平头男生皱着眉,“我们学不了他那种感觉啊。而且,万一……万一这种打法被官方认定为违规,或者被禁了呢?”
王昊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密闭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当年,太极拳刚出来的时候,也被那些练外家功夫的说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现在呢?”他环视一圈,眼中燃烧着火焰,“凡是新生事物,都会被质疑。但历史证明,能笑到最后的,永远是更先进的那个!”
风波的中心,县体育馆的外墙上,一夜之间多了一幅巨型涂鸦。
没有署名,却震撼了所有路过的人。
画面是一个少年的背影,他闭着双眼,单手持球,姿态沉静如水。
而从他的身后,延伸出无数个模糊却同样在奔跑的追随者身影,汇成一股洪流。
画面的正中央,是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一人行是怪,众人行是道”。
清晨,李昂背着训练包路过,脚步猛地顿住。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那本该是属于他的荣耀,属于他们这些在正规体系里挥洒汗水的“正规军”的荣耀,却被一个野路子用一种近乎异端的方式夺走了。
他站了良久,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他从包里掏出一支粗大的黑色记号笔,冲到墙边,在那八个大字旁边,用尽全力写下了一行字:“等你到了真正的战场,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写完,他扔掉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风吹起他校服的一角,露出里面紧攥在手中的一份文件,封面上“全国青年篮球集训营(二期)录取通知书”的烫金字样,在晨光下显得无比刺眼。
他的脚步沉重,却又带着一丝决绝。
陈家祖宅,那间熟悉的练功房里,檀香袅袅。
陈风铺开宣纸,用小楷笔蘸饱了墨,在《太极球艺手札》新的一页上,郑重写下标题。
“第十八讲:野火不惧风,只怕无种。”
他写完,轻轻吹干墨迹,将手札合上。
窗外,初升的朝阳已经将庭院染成一片金色。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晴樱发来的消息:“总局刚下发内部通知,全国青少年篮球集训营选拔正式启动,魏明哲被任命为总负责人。”
陈风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道:“好啊,这次我不藏了——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从温县打出去的风’。”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推开窗。
一股清新的晨风涌入,伴随着院墙外那条小路上隐约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一群穿着不同校服的少年,正模仿着他的动作,迎着晨光奔跑,他们的呼喊声汇成一股滚烫的声浪,随风而来。
“风!风!风!”
这一夜,温县无眠。
有人在地下室的灯光下挥汗如雨,有人在闪烁的屏幕前彻夜分析,有人在疾驰向远方的列车上紧握拳头,更有人在百年祖宅的静室里,将一杆笔磨得锋利如刀。
他们都望着同一个方向,等待着同一个黎明。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当太阳再次升起时,第一个打破这份微妙平衡,出现在县体育馆门口的,会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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