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的上清院，窗外鸟雀叽叽喳喳，窗内也人人心思浮躁，放纵后的学习总是要更难忍些。
燕安同清川更是心不在焉，宫宴上除了清川在摸排宫防，燕安也借口去薛贵妃处一个搭台一个唱戏的看到了宫中地图。
为避免夜长梦多，燕安决议今夜便夜探冷宫。
坐在学堂中，两人一个愁眉蹙额的盘算如何才能躲开侍卫顺利到达冷宫，一个垂眸肃容的盘算到了冷宫要问张淑妃些什么。
这二人沉思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便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有人按捺不住躁动的心，与同窗交换着眼神猜测：宫宴上莫不是发生了些什么？
二公主和江紫菱都没回来上课，大公主虽然来了却又是如此深沉的模样，连一向上课倒头就睡的杨清川今天一整天都没闭过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于是下课后，没参加宫宴的公子小姐忍不住找人四处八卦，有的是怕错过了政治风向，而有的则是纯粹好奇心旺盛。
休沐后的第一天本该是难熬的，但伴着八卦调剂，人人四处游走打听，夫子经过瞧见这幅火热的景象也忍不住抚须想起少年读书的时光。
夫子也下意识转头想找人畅谈曾经，可四下张望，唯自己双鬓斑白，背驼腿弯……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人人都觉得这一日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大家还颇有些意犹不舍，又三三两两拉着或烹茶斗酒，或秉烛夜游。
而燕安同清川这一日则是心中如猫抓般煎熬的期待天黑。
在有人不舍有人盼望中，黑夜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如期而至。
三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攀越上清院的围墙，轻盈又迅速的朝向皇宫方向飘去。
二人悄无声息的落到冷宫中，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燕安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心跳如鼓起，她克制着自己的急迫，看着清川挨个为冷宫中人屋内燃气迷香，她长舒一口气后，悄然闪进张淑妃的屋中。
张淑妃在榻上睡的香甜，燕安自顾自的搬了张椅子端坐在张淑妃塌前。清川则为了把控周遭情况，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占据高点。
清川用随手拾来的小石子弹醒了睡梦中的张淑妃。
张淑妃摸着脑袋懵懂的睁开眼，缓缓的坐起身后发现了端坐的燕安。
张淑妃一幅欣喜的模样，在床上换成跪姿笑嘻嘻不停给燕安磕头：“皇后娘娘万安！娘娘您终于来看我了！”
其实燕安长得并不十分像赵后，她清冷太过，不像赵后般温润，她临行前特地改了斜挑的眉眼，想着若张淑妃真做了对不起赵后的事，深更半夜乍一看到赵后必会吓一跳，可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叫。
床板发出咚咚的暗响，燕安同清川在半空中惊异的对视一眼。
突然张淑妃兴奋地直起身子四下张望，在看到一旁的枕头时欣喜不已的紧紧抱在怀中，用脸紧紧贴蹭着：“孩子！本宫的孩子！娘娘您看，臣妾生啦！臣妾生了个皇子！以后臣妾就是皇太后了。”
突然张淑妃又不笑了，呆呆看着燕安：“不对，皇后娘娘怀了太子，我当不了太后了，当不了，我当不了……”
燕安心里一沉，难不成真是张淑妃当年继母后之后有孕，接着为博富贵铤而走险毒害母后和母后腹中的弟弟？
张淑妃头一歪又嘻嘻一笑：“没关系，我的孩子以后也会是王爷，等他长大我就能出宫啦，我才不喜欢宫里呢，张毓棠那个贱人在宫中总是欺负我！”
说到这，张淑妃眼里迸发出疯狂的光：“幸好那个贱人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她就一个人在宫中熬到死吧！我可是能生的！皇上我能生！皇上你看我们的小皇子！以后他会带我出宫！我要出宫！皇后娘娘让我出宫好不好，嘿嘿嘿皇后娘娘！”
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燕安抓住了重点，她喉咙不由得上下滚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问：
“张毓棠为什么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张淑妃用枕头撑着头：“天真的神情里透着几丝癫狂：“她为什么不能有孩子……哈哈哈哈哈因为那个贱人是天煞孤星，这辈子就是克母绝子妨六亲的贱命！从小就喜欢抢我东西，连我入宫为妃她都要凑上来跟我抢皇上！她也配封德妃！她有什么德！”
接着张淑妃又得意洋洋起来：“还好我阿娘有手段，早知道这是个贱坯子，直接就把她撵到庄子上当丫鬟，让下人在腊月推她入水，她身子早被寒水冻穿了！呵，本来娘善良想给她个痛快，早点送她和她那丧天良的娘天上团聚，谁知她倒是命硬，非要拖着残破的身子苟延残喘！她入宫了又怎样！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这辈子就等着老死宫中吧，现在皇上偏宠她又如何！我倒是想看看她究竟能风光几时！”
燕安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才问道：“张毓棠被赶去了哪个庄子？”
张淑妃眼神迷茫：“庄子？哈哈哈哈哈庄子！当年我阿娘就是在庄子上做活，偏偏被刚有孕的张夫人瞧中了，强行收入府中做妾去给她固宠！我母亲本已许了人家的！谁知张夫人就把她像个牲口一般下了药送上男人的床榻！”
“即是夫人从那个庄子开始做的孽！那就让她的女儿死在那个庄上来了这段孽缘吧！”这时候的张淑妃的灵魂仿佛换成了她的阿娘，眼中透着彻骨的恨意与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去死吧，想把我当棋子一样玩弄！现在我才是张夫人！夫人，你可要好好保佑，你唯一的女儿在我手里死的快点好下去跟你团聚！不然她可就指不定要受多少折磨了哈哈哈哈哈哈！”
燕安看着张淑妃这幅犹如鬼上身般的疯样，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张继夫人当年怕是也没少跟张淑妃发泄怨恨，不然张淑妃也不会疯了这么多年还会牢牢记得张夫人与继夫人的纠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有些规律倒是永恒不变：得利的都是男人，互相为难的都是女人。
听着张淑妃颠来倒去的也还是说着张家两对母女的恩怨，杨清川下来利索的打晕了张淑妃，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二人在黑夜里对视，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话到嘴边却只得一声叹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