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的声音并不高，甚至称得上平静。
可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法则，重逾山岳，压在群玉阁内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谁赞成？谁反对？”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不，是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都在这句问话下被冻结。
无论是削月筑阳、理水叠山，这些活了数千载、见证过魔神战争的仙家，还是天权凝光、天枢天叔，这些在凡人世界翻云覆雨的七星，此刻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战栗。
他们的仙力，他们的权谋，在这位新任天理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尘埃。
反对？
这个词汇本身，似乎都构成了对至高神权的亵渎。
几名心虚的七星，在凌尘那淡漠的视线扫过时，再也无法维持站姿。膝盖骨与白玉地板碰撞，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绝望的嗬嗬声。
凌尘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收回视线，对眼前的结果并无意外。
“看来，大家对我的提议，都没有意见。”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即，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两道身影之上。
一位是身着蓝白霓裳，气质温婉，眉宇间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的半仙，甘雨。
另一位，则是身姿挺拔，紫发如瀑，眼神锐利如剑，浑身散发着雷厉风行气息的玉衡星，刻晴。
“这份《至高新约》的草拟工作，就交给你们二人共同完成。”
凌尘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仙人与人类的权责如何划分，未来的璃月该如何高效运转，我需要看到一份令我满意的答卷。”
此言一出，大殿内刚刚缓和了一丝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微妙起来。
众仙与七星交换着眼神，每个人都品出了这道命令背后深邃的用意。
甘雨，岩王帝君最忠诚的秘书，数千年如一日地执行着帝君的契约，其立场天然亲近仙人，却又因麒麟血脉而渴望着人间的烟火。
刻晴，璃月七星中的“异类”，从不讳言对“神治”的质疑，坚信人的力量足以决定璃月的未来，却又在工作中不得不依赖仙人留下的秩序。
让这对立场堪称两极的“师姐妹”，共同去制定璃月未来的最高法则。
这不是撮合。
这是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强行按在一个熔炉里，用天理的意志作为火焰，逼迫她们熔炼出一种全新的形态。
这考验的不仅是她们的能力，更是她们的道心。
刻晴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她感受到了压力，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甘雨则是娇躯微颤，下意识地想要推辞，却在接触到凌尘目光的瞬间，将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
“是，谨遵天理大人之命。”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瞳孔中都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齐声领命。
“散会。”
凌尘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各自怀揣着翻江倒海般的心绪，躬身退去。
唯独甘雨，被一道无形的意念留在了原地。
“甘雨。”
凌尘背对着她，走到窗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殿外云海翻腾的景象，声音听不出喜怒。
“为岩王帝君工作了三千年，感觉如何？”
甘雨心头一紧，连忙收敛心神，用她重复了无数次的、最标准恭敬的语气回答。
“能为帝君分忧，是我的荣幸。”
“荣幸？”
凌尘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洞穿人心的戏谑。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没有释放任何威压，却让甘雨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我看，不过是一种最高级的自我满足罢了。”
甘雨猛地抬起头，紫色的美眸中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凌尘缓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防最脆弱的节点上。
“你数千年如一日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看似在为璃月鞠躬尽瘁，实则不过是为了逃避。”
“逃避？”甘雨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逃避你内心的迷茫。”凌尘的声音冷酷而精准，“你既渴望融入人类的烟火，享受那份温暖与真实，又畏惧自己麒麟血脉带来的格格不入与孤独。”
轰！
甘雨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被剥光了，数千年来用“工作”和“契约”精心构筑的厚重心防，被这几句话轻易地、残忍地撕得粉碎。
“所以，你将自己藏在‘工作’这个最安全的外壳之下。”
凌尘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用‘这是帝君的契约’，这个最高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麻痹自己，告诉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必须的。”
“对吗？”
最后两个字，如同审判的最终落槌，狠狠砸下。
甘雨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煞白。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字。眼眶迅速升温，氤氲起一层水雾，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那份被她隐藏了数千年的、连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软弱与彷徨，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看着她泫然欲泣，娇躯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的模样，凌尘的语气忽然一转，那股冰冷的压迫感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却更具侵略性的力量。
“记住，甘雨。”
“旧时代的契约已经过去，在新时代，我来为你定义新的准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强行灌入甘雨的脑海。
“契约的价值，从来不在于纸面上的文字。”
“而在于……执行它的绝对力量！”
“一个只会处理文书的秘书，是守护不了璃月的。”
凌尘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中，倒映出他冷峻而又带着一丝期许的面容。
“我需要看到的，是一个能将契约化为利剑，斩尽一切阻碍的‘力量’。”
“去吧。”
“找到你作为‘力量’的定位，不要让我失望。”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甘雨数千年来的所有认知。
也为她那片迷茫混乱的内心，强行劈开了一条全新的、布满荆棘、却也通往真正强大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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