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三公里外的街道上拐了个弯,远坂凛终于从蹲踞的姿势里直起腰。
她的膝盖被碎砖硌得生疼,掌心还攥着那页染血的实验日志,纸角刺得虎口发痛。
卫宫玄的背影早没了踪影,只剩焦黑的瓦砾堆里,那片青铜碎片还泛着幽光。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下身时裙角扫过灰烬——十年前的平安夜,也是这样的碎砖,他蹲在远坂宅后巷,替她捡回摔碎的菱形宝石。
那时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却把碎片捂在掌心里,说“凛小姐的东西,不能沾灰“。
“玄。“她唤他的名字,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轻。
蹲在碎片前的男人肩膀微颤。
他的手指正抚过青铜表面的纹路,像是在确认某种刻进骨血的契约。
月光漏过断墙,在他后颈投下一片阴影,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是她十二岁那年,他为她挡下失控的魔术弹留下的。
“第九百七十四次......“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我死过这么多次?“
远坂凛的喉咙发紧。
她向前迈了一步,脚尖却在瓦砾上顿住——十年前她亲手递出逐客令时,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后颈的疤随着颤抖一起一伏。
那时她以为那是恐惧,现在才看清,那是......绝望。
“玄,那本书上写了什么?“她听见自己问,魔杖不知何时已收进袖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半片烧焦的实验日志递过来。
纸页边缘还沾着火星烧过的焦痕,字迹却意外清晰:“素体S07,记忆融合率突破阈值,建议启动'终焉校准'。“
远坂凛的指尖在“终焉校准“四个字上顿住。
她认得这种字迹,是父亲远坂时臣的实验笔记专用字体。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被焚毁的《禁忌录》里?
为什么素体编号是S07?
更重要的是......
“终焉校准。“她念出声,抬头时正看见卫宫玄转过脸。
他的瞳孔在夜色里泛着不自然的金芒,像某种野兽在窥视猎物,“是'抹杀'的委婉说法吧?“
风突然大了。
灰烬打着旋儿撞在远坂凛脸上,她尝到了铁锈味——是方才战斗时溅在她脸上的血,不知是玛尔达的还是卫宫玄的。
“他们怕我记起所有轮回里的自己。“卫宫玄站起身,青铜碎片在他掌心发烫,“怕我知道......每一次冬木市的毁灭,都是因为他们不肯让我活过第二十七天。“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远坂凛心口。
她想起玛尔达说的“九百多次轮回记录“,想起父亲笔记里那句“或许不是灾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玄,跟我回远坂宅。
我有办法......“
“回不去了。“他抽回手,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从你说'卫宫家的养子不需要魔术回路'那天起,就回不去了。“
远坂凛的指尖在空气中僵住。
十年前的话突然清晰得刺耳,她这才惊觉自己从未真正道歉过——那时她不过是个被家族责任压得喘不过气的小女孩,却把所有焦虑都发泄在最不该伤害的人身上。
卫宫玄转身走向巷口,脚步比任何时候都稳。
远坂凛望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晨雾漫过断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页染血的笔记。
纸背的批注在雾中若隐若现:“素体的觉醒,或许是......“
后面的字被血渍盖住了。
废弃教堂的钟楼在深夜里像座巨大的墓碑。
卫宫玄盘坐在积灰的木梁上,膝盖上摊着从废墟里捡回的青铜碎片。
碎片中心的倒计时跳到“66小时“,红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记忆回溯。“他闭起眼,魔力顺着原初之核的纹路流淌。
识海深处传来细碎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撞门。
赫尔墨斯之眼的剪影先浮现了。
那是双覆盖着金斑的眼睛,此刻却不再转动,眼白里翻涌着暗紫色的雾气:“停止。
你的灵魂正在崩解。“
“斯巴达克斯。“卫宫玄咬着牙,“帮我。“
红色的战吼撕裂识海。
角斗士的剪影手持断剑挤进来,肌肉虬结的手臂顶住即将坍塌的意识壁垒:“杂种,你比那些罗马贵族还能折腾!“
可即便两位英灵残魂联手,识海还是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撞碎原本清晰的剪影。
卫宫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炸开成百上千个声音——都是他的声音,带着不同的口音、不同的情绪,在说同一句话:“停下......别再看了......你会疯的......“
“我偏要看。“他咬破舌尖,血腥气涌进喉咙。
疼痛像根钉子,把即将涣散的意识钉回原处。
原初之核在他胸口发烫。画面开始闪现:
——暴雨中的钟楼,他举着染血的剑,脚下是七具从者的尸体。
——雪夜的仓库,他被圣杯的黑泥缠住脚踝,最后看了眼怀表:“第二十六天。“
——春末的公园,他抱着浑身是血的远坂凛,她的魔杖碎成渣,声音比耳语还轻:“这次......别死。“
——最清晰的画面里,黑袍的他站在同样的钟楼顶端,剑尖抵住自己心脏。
背后是燃烧的冬木市,他的表情和此刻的卫宫玄一模一样,嘴角扯出冷笑:“终焉校准?
老子偏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终局。“
“咳!“卫宫玄猛地睁开眼,光剑不知何时已凝聚在指尖,剑尖正抵着自己咽喉。
冷汗浸透后背,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那些“他“的记忆在啃噬他的意识——就像饿了千年的野兽,终于等到了食物。
“你正在被他们的记忆吞噬。“赫尔墨斯之眼的雾气散了些,“若不掌控主导权,下一个消失的,将是'你'。“
卫宫玄深吸一口气,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告诉我......怎么控制他们?“
剪影沉默片刻,金斑缓缓转动:“不是控制......是'统合'。
你不是容器,是'王座'。
让他们臣服于你。“
斯巴达克斯的断剑突然发出嗡鸣:“那杂种说的对!
老子当年带着角斗士们起义,不是因为老子能打,是因为他们愿意跟着老子!“
卫宫玄望着掌心的光剑。
剑刃上倒映着他的脸,金芒在瞳孔里跳动,像极了那些轮回里的“他“。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狠劲:“好,那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王。“
他闭眼,以“预判闪避“为锚点,将赫尔墨斯的“时间感知“与斯巴达克斯的“战斗直觉“在意识中交织。
识海里的杂音突然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双重预警——左边三秒后会有气流扰动,右侧五秒后会有魔力波动。
“试试这个。“他睁开眼,指尖的光剑消散,转而摸向腰间的匕首。
“叮——“
金属碰撞声在钟楼上方炸响。
卫宫玄没有回头,反手将匕首掷出,精准刺穿了屋檐下的阴影。
一只漆着黑纹的木鸟跌落在地,胸口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回路。
“言峰绮礼的监视魔偶。“他弯腰捡起木鸟,指腹抹过咒文,“看来有人盼着我发疯。“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卫宫玄望着远处冬木市的灯火,青铜碎片在怀中发烫,倒计时跳到“65小时“。
他轻声自语:“如果我是钟摆,那就让我......摆得更远一点。“
话音未落,原初之核突然剧烈跳动。
识海里,第三位英灵残魂缓缓浮现——那是个披着重甲的骑士,面甲上刻着荆棘纹路,此刻正单膝跪地,金属关节发出沉钝的响声:“吾主......我等已等待千年。“
卫宫玄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在识海里低语的“导师“,那些被他“吞噬“的英灵残魂......根本不是亡魂。
他们是......
晨钟在远处响起。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钟楼顶端。
卫宫玄盘膝而坐,指尖轻触眉心。
识海中,三位英灵的剪影正以他为中心缓缓旋转,像在等待某种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