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冷窒息的水牢回到地面，午后的阳光刺得凌薇薇有些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看向走在前面的墨炎，他玄色的背影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挺拔孤冷，仿佛将所有的阳光都隔绝在外。
方才水牢中那突如其来的坍塌，他下意识的相救，以及那瞬间的近距离接触和那双微红的耳朵……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然而，这丝涟漪很快就被更大的不安所覆盖。她揭露了他最深的伤疤，目睹了他失控的恨意，这笔债，恐怕又要加上沉重的利息。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墨炎的“骚扰”似乎暂停了。没有石子，没有传音，也没有新的奇葩任务。
但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凌薇薇更加心神不宁。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可怕。她总觉得，那双眼睛仍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她，酝酿着更致命的风暴。
她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这一日，墨炎并未出现在青云宗附近，而是身处魔教的一处隐秘据点。
昏暗的殿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银丝面具下冰冷的半张脸。一名身着黑衣的属下正跪在下首，恭敬地汇报着刚传来的密报。
“……尊上，关于当年水牢之事，有了新的线索。经多方查证，当年负责看守并……虐待您的人中，有一名小头目，后来辗转投入了青云宗门下，似乎……颇得凌云志的赏识。”
墨炎把玩着玉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属下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迟疑却又肯定：“还有……当年断掉您生路、将那水牢彻底封锁，下令……格杀勿论的命令，据残留的印记追查，其灵力波动特征……与凌云志的成名绝技‘青云指’……有七分相似。属下推测，即便不是他亲自下令，也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咔嚓”一声轻响。
墨炎指尖的玉扳指应声而碎，化为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殿堂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烛火都为之剧烈晃动，明灭不定。
那伏地的属下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要瘫软在地。
凌云志！
竟然是凌云志！
那个道貌岸然、被誉为正道魁首的凌云志！
难怪……难怪那个蠢女人会误入那里！是了，她是凌云志的女儿！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当年的出现，也并非偶然？那看似愚蠢的“善意”，是否也是另一种更恶毒的戏弄和嘲讽？！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错误地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无比黑暗的“真相”。
一直以来，他虽然恨凌薇薇目睹了他的不堪，但更多的是一种迁怒和将她作为报复世界的宣泄口。而此刻，仇恨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晰而具体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目标！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因水牢意外而产生的微妙波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欲。
很好。
非常好。
当夜，凌薇薇正对着烛火发呆，思索着那点微妙的“耳根红”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的传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她的脑海：
“明日子时，宗门炼丹房，‘蚀心草’。”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有一种令人头皮炸开的命令和寒意。
凌薇薇猛地一颤，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
蚀心草？！那是炼制某种极其阴毒蛊毒的必备主药，因其毒性剧烈且难以控制，早已被宗门严令封存，藏在炼丹房最深处的禁制之内！偷窃此物，一旦被发现，绝对是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下场！甚至可能被直接清理门户！
这任务比偷玉佩、搅局要危险百倍千倍！简直是要她去送死！
“为什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惊恐和不解，“那东西碰不得！会死的！”
“为什么？”墨炎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讥诮，“因为你姓凌。这个理由，够不够？”
凌薇薇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
因为我姓凌？
这是什么理由？难道……他查到了什么？和她父亲有关？
她还来不及细想，墨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拿到它。或者，我不介意亲自去‘拜访’一下凌云志宗主，跟他算一笔……旧账。”
话音落下，传音断绝。
那冰冷的杀意却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凌薇薇一个人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要去动她父亲？！
虽然凌云志对她这个女儿时常感到头疼，但也从未亏待过她，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我又不是我爹！”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又气又怕地低喊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你恨他……你去找他啊！凭什么这样逼我？！凭什么！”
然而，无人回应。
只有冰冷的命令和更冰冷的威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天，他的恨意会突然加剧，会如此明确地转移到她和她父亲身上？
那个在水牢里还会下意识救她、甚至会耳朵微红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凌薇薇跌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助地耸动着。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被讨债的，更是一个被卷入某种巨大仇恨漩涡中的、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而执棋者，已经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或许存在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