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佑的疑心如同悬顶之剑，让凌薇薇寝食难安。她缩在锦云轩里，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再被看出任何端倪。
然而，真正的“心魔”显然不打算让她安宁。
就在楚天佑探查风波过去的第二天夜里，那道冰冷的传音再次不期而至，没有丝毫迂回，直接下达了指令：
“明日卯时，后山禁地，废弃水牢。”
短短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凌薇薇的脑海，瞬间唤醒了那段被强制记起的、冰冷污浊的记忆碎片。阴冷的水汽、粗重的铁链、少年狼一般凶狠又绝望的眼睛……
“不……我不去！”凌薇薇几乎是尖叫着拒绝，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比任何龙潭虎穴都要可怕！
“由不得你。”墨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不容置疑的冰冷，“要么自己走，要么我‘帮’你去。选。”
凌薇薇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他说的“帮”，绝不是温柔地请她过去。
反抗无效。
次日天还未亮，凌薇薇如同赴死一般，一步一挪地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片区域，人迹越罕至，草木越发荒芜，空气中的寒意也愈发浓重。
终于，那片掩映在枯藤败叶之后的、半塌陷的废弃水牢入口，如同怪兽狰狞的巨口，出现在她面前。阴冷的风从黑黢黢的洞口吹出，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凌薇薇站在洞口，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一步，脸色白得吓人。
“进去。”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炎不知何时已然现身，玄衣墨发，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银丝面具下的目光比这洞窟更冷，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她。
凌薇薇猛地回头，看到他，恐惧更甚，拼命摇头：“不……我害怕……里面好像有……有东西……”她是真的怕鬼，更怕那段被强行唤醒的记忆。
墨炎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恐惧无比可笑。他上前一步，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如铁箍，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凌薇薇痛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着，踉跄着跌入了那黑暗阴冷的洞窟之中。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污水、铁锈和某种腐烂物体的恶心气味。光线骤然变暗，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地下的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早已干涸见底的石坑，坑底布满黑绿色的污渍和乱石。四周石壁布满苔藓，上面残留着一些早已锈蚀断裂的铁环和锁链。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凌薇薇一进来就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墨炎身边靠了靠，寻求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尽管带来危险的就是他本人。
墨炎却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仿佛厌恶她的触碰。他独自站在水坑边缘，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冰冷。他缓缓扫视着这个如同噩梦般的地方，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晦暗难测，仿佛有实质般的黑色煞气在隐隐流动。
“想起来了吗？”他开口，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森冷，“是在哪里？怎么掉下来的？看到了什么？”
他像是在审问，又像是在逼迫她，也逼迫自己，再次直面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凌薇薇被他语气里的寒意冻得一个哆嗦，被迫环顾四周。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追逐蝴蝶的幼小自己、失足滑落的惊恐、冰冷污水的窒息感……
“那里……我好像是从那里滑下来的……”她颤抖着指向一处斜坡，声音发颤，“掉……掉进那个水坑里……水好冷……”
“然后呢？”墨炎的声音紧追不舍，带着一种残忍的耐心。
“然后……听到……听到有人说话……很凶……”凌薇薇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在阴影里亮起的、凶狠的眼睛，吓得闭上了眼，“……在那边……被铁链锁着……”
墨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石壁一角那几个尤其粗大、锈迹斑斑的铁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极低极冷的笑。
“锁着……”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讥讽和痛苦，“是啊，锁着。像条狗一样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每天等着发馊的食物，听着看守的嘲笑，伤口在污水里溃烂发臭！”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戾和恨意。
“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盼着我死！那个女人……那个口口声声说会救我出去的女人……她给了我希望，然后又亲手把它碾碎！她骗了我！他们全都骗了我！背叛我！！”
他猛地转身，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住凌薇薇，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撕碎：“而你！你这个蠢货！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你拿着你那块可笑的、沾了口水的桂花糕！像看猴子一样看着我！施舍你那点廉价的同情！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汹涌的恨意和痛苦的回忆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向凌薇薇。她被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疯狂和绝望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寒意刺骨。
她终于明白。
他恨的，不仅仅是那半块糕点。
他恨的是那段任人宰割、被所有人背叛抛弃的至暗时刻。
而她的无意闯入，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恰恰成了那段耻辱最鲜明、最扎眼的见证！
她目睹了他最不堪、最脆弱的样子。所以，他也一定要将她拖入这泥沼之中，让她也品尝恐惧和绝望的滋味。
这不是玩笑，不是捉弄。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冰冷彻骨的报复。
凌薇薇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仇恨吞噬的男人，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恐惧。一种复杂的、带着震惊和一丝微弱怜悯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他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