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的风波暂时平息,但凌薇薇的心并未落下。苏婉儿的突然解围像一团迷雾,让她不安又感激。而墨炎那边,自乾坤镜事件后,再无任何音讯,连那冰冷的窥视感都彻底消失了。
这种彻底的“安静”,反而让凌薇薇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她宁愿他继续发布那些奇葩任务,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还在执着于他那笔债。
又过了两日,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凌薇薇心中莫名烦躁,难以入眠,索性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敲打叶片。
忽然,院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雨声的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跌落。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片刻,再无动静。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咬咬牙,拿起一把伞,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雨夜朦胧,借着廊下微弱的光线,她看到院墙根下的阴影里,似乎匍匐着一团更大的黑影。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冒汗,一步步挪过去。
靠近了,看清了——那赫然是一个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玄色身影!银丝面具歪斜地挂在侧脸,露出线条紧绷、苍白如纸的下颌。雨水混合着暗红的血迹,从他身下缓缓洇开,染红了周围的积水。
是墨炎!
凌薇薇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伞差点掉落。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伤得这么重?!
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赶紧叫人?不行!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不管他?任由他死在这里?可是……
可是如果他死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仇家会放过她吗?她欠的债怎么办?(这个理由似乎最站得住脚)
眼看雨越下越大,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凌薇薇一跺脚,终究是狠不下心肠。
她费力地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这个沉重的男人往自己房间里弄。过程中好几次差点一起摔倒。
好不容易将他拖进房间,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凌薇薇已是气喘吁吁,浑身也湿透了,沾满了泥泞和他的血。
她也顾不上自己,连忙闩好房门,点亮所有灯烛。
灯光下,墨炎的状况更加触目惊心。胸前一道狰狞的新伤深可见骨,还在汩汩冒着血,边缘泛着不祥的黑气,显然是中了剧毒。除此之外,肩胛、腰腹等处还有好几处旧伤崩裂的痕迹。
凌薇薇手忙脚乱地找出所有金疮药和解毒丹(大多是以前楚天佑送的),又打来清水。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玄色外袍。
当衣衫褪下,露出男人精壮却布满了各种伤疤的上身时,凌薇薇的动作顿住了,呼吸微微一窒。
那不仅仅是新伤叠旧伤。
从心口到腰腹,纵横交错着无数道疤痕!有的深可见骨,有的细密如网,有的像是被利爪撕裂,有的则像是被腐蚀性极强的毒液灼烧过……每一道疤痕,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残酷的过往和濒死的挣扎。
比在水牢梦境中看到的更加直观,更加震撼。
她之前就知道他过得不易,仇家众多,但从未想过,这副看似强大无敌的躯壳之下,竟然承载着如此多的伤痛。
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同情,混合着依旧存在的恐惧,悄然在她心底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眶莫名泛起的热意,开始专心处理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依旧笨拙,却异常小心谨慎。
解毒丹她不知道有没有用,掰开他紧咬的牙关,混着温水硬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他。
窗外雨声渐歇,屋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墨炎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凌薇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看着他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强大、冷酷、以折磨她为乐的男人,也会有如此脆弱、任人宰割的一面。
而她,这个他眼中的“债户”、“麻烦精”,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护者。
命运真是讽刺。
她轻轻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薄被,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你可千万别死啊……”她低声喃喃,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的债……还没还清呢……”
只是这一次,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再仅仅是为了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