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考试还在继续。李美妍的表现已经渐入佳境。
李美妍：“这是扎针，适合用来绣鸟脚的全部。这是铺针，绣凤凰、孔雀、仙鹤、鸳鸯、锦鸡、鲤鱼这些动物的背部，要先用铺针打底。之所以这种针法叫铺针，就是用长直针顺着背部的方向，只绣正面，或者连着反面一起绣，如平铺一般将背部绣满，因此称为铺针。”
刘凤兰：“那怎样区分普通的铺针绣品和精品呢？”
李美妍：“用粗线而且只绣正面的，大多是普通的绣品，精品必须要兼顾正反两面。”
刘凤兰：“继续。”
李美妍低头看着面前的绣品：“这是入肉针，又叫叠绣、高绣或者凸绣。绣瓜果类的圆形物体，先将棉花或棉线揉成一团，再用线将棉团钉在刺绣纹样内，然后再将原定针法绣上去。”
秋菱情不自禁地鼓掌：“美妍好棒啊。”
张玉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秋菱吓得一吐舌头，赶紧闭上嘴。
李美妍：“这是打子针，这是绕针，这是接针，这是刺针。”
张玉的表情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
李美妍放下手中的绣品，平静地抬头看着刘凤兰说老师，我说完了。刘凤兰将目光转向张玉说张玉，该你了！“好的！”张玉走到屋子角落的一个桌子前拿过来几件绣品放到八仙桌上说，我们有三个考题要美妍回答。刘凤兰点头说开始吧。
张玉拿着一件绣品，面带轻蔑地看着李美妍说这是一件龙绣，请说出龙的颈部和尾部各用的什么针法？李美妍观察着张玉手里的绣品说龙的颈部是刻鳞针，龙的尾部是抢鳞针。张玉逼视着李美妍的眼睛问，那么刻鳞针和抢鳞针区别在哪里？李美妍胸有成竹地答道，刻鳞针是按照鳞形的纹样阔度横一针，再用短针将横线扣成一个三角形，然后用左右对称，距离相等的短扎针，扣成一个鳞形。抢鳞针不用铺针，依照墨线勾勒好的鳞框来绣，近框边处用抢针，框外与第二片鳞的相接处要留出水路。
张玉有些不服气地看着李美妍。李美妍微笑着看着张玉，表情平静。
刘凤兰：“第二题。”
张玉：“第二个考题是，打子针是旧针法其中的一种，现在这种针法是用来绣什么的？这种针法对绣针和绣线有什么特殊要求？”
李美妍思考片刻：“打子针现在用来绣花心，这种针法要配合十一号或者十号针，绣线要用整根的。”
“说得好！”秋菱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知道失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低下头。
刘凤兰扭头瞥了秋菱一眼，但表情并没有明显责怪的意思。
张玉拿起一个烟荷包举到李美妍面前说这个烟荷包上的刺绣用的是什么针法？李美妍接过烟荷包，对着光认真地打量着一番说，荷包上的针法是刺针绣。刺针绣要针与针相连而刺，第二针必须刺回第一针的原眼，针迹要细如鱼子，一般来说，三粒只有一个芝麻大小的，就是上品，这个烟荷包应该算是上品。
张玉的神情充满了嫉妒，但又不能发作，只能使劲咬着牙。秋菱偏着头和王晓依咬耳朵说，张玉姐出的题太难了，这个连我也回答不上来。王晓依偷偷拽拽秋菱的衣角说别瞎说。
张玉放下绣品，不服气地退回到一边。李美妍笑吟吟地看着刘凤兰，眼波清澈。刘凤兰说美妍，你刚才的问题回答得不错，不过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要问你。
李美妍：“您请说。”
刘凤兰：“要成为一名绣娘，绣品和绣德是至关重要的，请告诉我一名绣娘的绣品和绣德是什么？”
李美妍：“双脚不论伸直或弯曲，必须合拢，肩膀不论高低，两边必须保持平衡对称。若要避免坐的时候伤害到身体，就必须注意背部不能过高或者过低。必须和绣底维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这样就能避免口中的气哈出而弄湿了绣底，这就是绣品。”
刘凤兰：“那么什么是绣德呢？”
李美妍：“剪刀应摆在左侧，以免与绣线纠缠而造成使用的不方便。手腕下要垫一张纸，纸面必须光滑，这样可以防止绣面起毛而使绣品不够清洁。将绣线依照次序放在线书中，按照颜色区别开来，以便取用，这是分类。剩下来的线留在针上不要扔掉，把它结成环状，可以留着以后用，这是节约。汲取润泽线头的口水要象汲取露珠一样，必须先漱口，清理掉口中不洁的东西。平日用来刺绣的针，要视它如宝玉。针法要熟练，这样手指才不会因为生涩而不听使唤，这是绣德。”
李美妍娓娓道来，有条不紊，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羞怯和紧张。
刘凤兰表情松弛下来，嘴角绽开一丝笑意：“那什么又是绣节呢？”
李美妍：“绣节就是不要过度劳累，不要不分昼夜地刺绣，这样容易伤及任督二脉，应该刺绣一段时间之后，适当起身走动休息。”
刘凤兰带着赞许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温和地看着李美妍久久没有说话。
李美妍两手交替放在身前，冲着刘凤兰微微鞠了一躬。
绣娘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刘凤兰身上。
绣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刘凤兰目光慢慢扫视过绣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李美妍身上说，美妍，你现在懂得的这些只是苏绣很少的一部分，要成为一名好绣娘，你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那我可以跟您继续学习苏绣吗？”李美妍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她内心仍然有一丝忐忑。
刘凤兰注视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李美妍的脸上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
绣娘们开始有节奏地鼓掌。
李美妍转着圈向大家鞠躬：“谢谢师傅，谢谢大家！”
张玉无奈地看看两边的绣娘们，也慢慢抬起手懒洋洋地拍着巴掌。
8
李美妍顺利通过了考试，接下来就是拜师仪式。
绣房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几位苏绣大师的遗像。刘凤兰点燃三柱香，她对着苏绣大师的遗像深深鞠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李美妍站在香案前，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绣娘们排成三排站在她们身后。刘凤兰让李美妍站我的旁边来。李美妍走到刘凤兰身边。刘凤兰跪在香案前，李美妍也跟着跪下。张玉绷着脸，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刘凤兰身边。刘凤兰从托盘里拿起一根红色的绣线和一根绣针。
张玉端着托盘退到一边。
李美妍注视着刘凤兰将绣线穿进绣针里。刘凤兰将绣线的一端系在自己的小拇指上，然后她轻轻拉过李美妍的手，将绣线的另一端系在李美妍的小拇指上。李美妍陡然间感觉一股热流冲上她的脑门，她的心在剧烈跳动，一种幸福的感觉包围着她，冲击着她，她觉得脸颊发烫，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绣线的两端分别系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手指上，闪亮的绣针在微微摇动。
刘凤兰注视着香案上的大师遗像，眼中情不自禁地涌出一股晶莹的液体。
刘凤兰：“各位前辈，晚辈刘凤兰今天收下李美妍作为我的徒弟，从今天起，苏绣将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我一定尽心尽力将苏绣的精神和技艺传授给她，也希望你们帮助我使她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
刘凤兰一边说，一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随着她的告白，李美妍的神色也慢慢变得庄严起来。
刘凤兰说完，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李美妍，仿佛一位慈母在打量自己的孩子。李美妍则像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在等待嘉奖一样，充满期待地看着师傅。
刘凤兰将自己的手慢慢移向李美妍说：“美妍，把你的手给我。”李美妍将自己的手慢慢靠近刘凤兰。刘凤兰的手和李美妍的手靠在一起。刘凤兰系着绣线的手指和李美妍系着绣线的手指慢慢勾在一起。刘凤兰再次将目光转向香案上苏绣前辈的遗像。李美妍也将自己的目光转向那些遗像。
绣房里静悄悄的。
绣娘们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绣房里，洒在香案上，洒在香案上的遗像上，也静静地洒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身上。
刘凤兰的手指和李美妍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刘凤兰：“请将你们的目光永远地注视她，请让你们的精神永远地伴随她，请把你们手里的绣线和绣针放心地交给她。”阳光洒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脸上。
泪光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眼中闪动。
9
此刻，陈子豪和于可心正在云端穿行。于可心和陈子豪坐在第一排。陈子豪拿着一份报纸认真地看着，于可心随意翻着一本时尚杂志，显得心不在焉。于可心问上飞机前，我爹地和你说什么了？陈子豪犹豫片刻说没什么。于可心调皮地眨眨眼说，我爹地叮嘱你的事情，你能做到吗？陈子豪侧目微笑着，“你说呢？！”于可心捏起小拳头在陈子豪眼前晃了晃说，你要是不按我爹地说的那样对我，哼哼！陈子豪看着她，扬了一下眉毛，把头扭向一边，望着窗外的白云出神。
空中小姐微笑着推着服务车来到于可心身边，“小姐，先生，请问喝点儿什么？”于可心说我要鲜榨的石榴汁，陈子豪说一杯茶。于可心说这个航班的鲜榨石榴汁特别好喝，对身体也特别好，你尝尝看。陈子豪沉吟。
于可心转过头对空中小姐说两杯石榴汁。
空中小姐为于可心和陈子豪倒了两杯石榴汁。
于可心接过石榴汁，马上喝了一大口，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陈子豪接过石榴汁，放在小桌板上，继续看报纸。
10
苏州河边，李美妍沿着河边的石板路飞快地跑过，跑上一座架在河上的拱桥。苏州河从桥下穿流而过，乌篷船载着游客惬意地来往。
李美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桥来，扶着桥栏杆直喘粗气。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抚摸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她抬起自己曾经系过绣线的手指注视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系过绣线的地方向着空中大声喊道：“爸爸、妈妈、安德烈、阿珺、阿乐，我终于是一个绣娘了！”
一只乌篷船船从桥下轻轻划过，船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带起一串涟漪。
李美妍迎着阳光，脸上露出开心灿烂的微笑。
在于可心租住的别墅里，张大江刚刚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眯缝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他把脖子下的衬衣扣子解开，嗽了两下嗓子，嗓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噜声，仿佛含着一口痰。他抬起脑袋，两边晃了晃，发现了眼前不远处双喜的狗食盆。他伸出手，把狗食盆够过来，一仰脖子，把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水，他似乎获得了能量，支撑着爬起来。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一下身下的狗食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歪着脑袋，张大嘴对准水龙头，任喷射的水流冲刷着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