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何时懂得这些?”
三嫂白芷竟也难得地现身,她气质温婉中带着药香,平日里深居简出,此刻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盔甲,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探究。
她向来对萧策的脑疾有所研究,可固然是她也道不明这疾病本质,没法根治。
可现在,萧策似乎有所不同。
几位嫂嫂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萧策身上。
是啊,这位自幼被诊断为脑疾的九弟,近日来的变化实在太过惊人。
惊世诗词、剔透琉璃、如今又是这闻所未闻的炼钢术……这绝非一句“偶尔清醒”或“天纵奇才”所能解释!
萧策心中微紧,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得意的灿烂笑容,下巴微扬。
“嫂子们这叫什么话?我何时有脑疾了!大智若愚懂不懂啊,我这大脑瓜子里可满满的都是智慧!”
一听这话,几个嫂子们,顿时莫名松了一口气。
看来脑疾还没好利索……
这个念头,让她们自己都有些诧异,旋即便是一阵惋惜涌上心头,若是九弟脑疾真的康复了该多好啊。
自夸自擂的说完,萧策面上忽然有浮现出些许懵懂和得意混杂的神情,继续含糊补充道:
“其实,纯是看书瞎想的,然后让小梅试试,谁知道真成了。可能,是父兄在天之灵保佑吧。”
这个借口蹩脚,但却最能触动嫂嫂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提到战死的父兄,杨岚眼眶微红,沈知微轻叹一声,白芷默默收回了手,嬴如玉则拿起手帕按了按眼角。
一时间,伤感与欣慰交织,冲淡了那份疑虑。
无论九弟为何突然开窍,这终归是侯府之幸,是父兄血脉的延续。
“此事,绝不可外传。”
沈知微再次强调,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对外,琉璃珠生意已足够引人注目,那便让他们盯着那些珍宝去吧。而这炼钢之术,须转入地下,所有痕迹必须抹除。”
众人齐齐点头。
在金玉璇的安排下,新钢的试验被立即转移到京郊更隐秘的庄园深处,与玻璃工坊彻底隔离。
由极少数死契家奴负责,所有废料都被小心销毁处理。
而明面上的玻璃生产,则严格控制在珠饰、摆件等奢侈物范围内,继续维持着“物以稀为贵”的假象。
几日后,几位嫂嫂难得聚在白芷的清雅小院中吃茶小叙。
“说起来,九弟这变化,实在是……”
嬴如玉捧着茶盏,语气中依旧带着难以置信。
“或许是劫后余生,开了心窍吧。”
杨岚沉吟道,“不管如何,这是好事。侯府,总算又有了顶梁柱的模样,虽然方式总是出人意料。”
她想起那削铁如泥的匕首,至今仍觉心惊。
沈知微拨弄着茶盖,眼神深邃:“福兮祸之所伏。九弟越是出众,侯府面临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近日我探查到,金世楼背后确有朝中大员的影子,甚至可能与北疆战事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刺杀之事,恐怕只是对方一次失败的试探。”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岚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沙场煞气,“只要我等姐妹齐心,定能护住九弟,护住侯府!”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苍老而紧张的声音响起:
“几位夫人!宫里有旨,宣镇北侯萧策即刻入宫觐见!传旨的内官已在正厅等候,神色甚是急切!”
厅内瞬间寂静。
几位嫂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如此急切地宣召,所为何事?
侯府西院,萧策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微凝。
镇北侯府正厅内。
传旨的内官面白无须,身着宫中品级不低的袍服,手持明黄绢帛,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迫人意味:“镇北侯萧策接旨!”
萧策在一众嫂嫂凝重的目光中,整了整方才因试甲而微乱的衣袍,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萧策接旨。”
“陛下口谕:北疆军情紧急,着镇北侯萧策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钦此!”
“臣,遵旨。”
萧策垂首应道,但内心依旧诧异。
内官宣完旨意,脸上挤出公式化笑容:“侯爷,陛下催得急,轿辇已在府外等候,这就请吧?”
“有劳公公。”
萧策点头,目光与身后的沈知微快速交汇一瞬。
沈知微微不可察地轻轻摇头,示意他一切见机行事。
杨岚上前一步,塞过一张银票,语气尽量平和:“公公辛苦,不知陛下突然宣召,所为何事?”
那内官手指一捻,银票滑入袖中,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声音却压得更低:“哎呦,杨将军,咱家只是个跑腿传话的,哪敢揣测圣意?”
“只知是北边来了八百里加急军报,陛下看了之后,龙颜震怒,左相大人和几位阁老都在呢……您几位,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说罢,便躬身引着萧策向外走去。
“北疆军报?”
杨岚眉头紧锁,看向沈知微,“我离营前一切尚稳,何来八百里加急?”
沈知微面色沉静,眸中却寒光闪烁:“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嫂,我们也得进宫,同时立刻弄清北疆究竟发生了何事,做好最坏的打算。”
……
皇宫,金銮殿。
胤帝高踞龙椅之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紫檀扶手。
杨岚、沈知微二人也已入宫,分别立于武官、文官行列。
萧策步入大殿时,几乎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左相一派,更是捂嘴窃笑,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大殿中央,早有几名身着风尘仆仆信使服饰的军士跪在其中。
“臣,萧策,叩见陛下。”
萧策依着沈知微先前培训的礼仪,一丝不苟地行礼。
“平身。”
胤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萧爱卿,你来得正好。北疆刚呈上八百里加急军报,你也一同听听。”
“是。”
萧策起身,垂手立于武将队列相对靠后的位置。
一名兵部官员出列,手持军报朗声宣读,语气沉重:
“禀陛下,北疆鞑靼一部近日频繁异动,利用熟悉地形之利,绕开我军主要关隘防线,连日袭扰边境哨所七处,洗劫边境村镇三处!”
“虽暂未造成大规模破关,然边民死伤百余,牲畜财物损失无数,烽燧日夜不息,形势万分危急!北疆戍边将军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并遣重臣主持大局,以安定军心民心!”
军报念完,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
“岂有此理!鞑子竟如此猖獗!”
“边境哨所被袭?这已有多年未曾发生了!”
“绕开关隘防线?这如何可能?镇北军是如何布防的?”
左相适时地迈出一步,手持玉笏,声音悲愤而激昂:“陛下!北疆安危,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可因近日一场大捷而松懈怠慢!”
他目光扫过杨岚,最终落在萧策身上。
“臣深知镇北军将士英勇,杨将军及诸位女将军更是功勋卓著,力挽狂澜,但是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心骨!镇北军久无男性主帅坐镇,终非不是长久之计,对军心士气都有不利!”
他转向萧策,言辞看似恳切,实则步步紧逼:“如今,镇北侯世子已正式承袭爵位,且脑疾既愈,更有宴席间旷世诗才为证,足见天资聪颖,英睿不凡!萧侯爷既享国恩,继承父兄荣耀之位,正当效仿父兄英烈,亲赴北疆统领镇北军,一扫边患,重振侯府威名!”
左相义正言辞,其一派的官员听后,纷纷出列附和。
“左相所言极是!世子已非稚童,既已袭爵,理应为国分忧!”
“继承父兄遗志,马革裹尸,方显忠烈本色!岂能长久安居京城,置身于事外?”
“若萧侯爷畏战不前,岂非有负皇恩,有负天下人所望?届时,恐令人怀疑此前种种惊艳表现,是否……是否真如其所说?”
一名官员语带暗示,目光闪烁地瞟向萧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