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岚眉头紧锁,本就好奇先前的流民为何不断迁移,如今听得听风哨所言更是惊愕:
“可探明流民来源?朔风城乃北疆重镇,囤有重兵,为何会让如此多流民聚集城下而不加疏导安置?”
听风哨喘息着回答:“看衣着口音,多是来自北面更靠近边境的几个村镇,言说近来鞑子游骑骚扰越发频繁,村庄被焚,不得已南逃。但朔风城守军以严防奸细为由,拒不开门放人入城,只每日施些薄粥,任其在城外荒野挣扎。”
沈知微的马车窗帘掀开一角,清冷的声音传出:“流民聚集,易生变乱,更易被奸细煽动利用,朔风守将此举,看似谨慎,实则为渊驱鱼,愚蠢至极!”
而后,沈知微轻轻放下车帘,声音透过幕布传出:“看来,有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好迎接的阵仗了。流民既可作掩护,亦可为煽动的工具。九弟,你是主帅,此刻起,一切需由你明面执掌。”
杨岚正转头看向萧策,“请主帅定夺!”
萧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多日的历练和紧绷的神经让他迅速进入状态。
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身后亲卫,朗声道:“传令!全军戒备!刀出鞘,弩上弦,呈战斗队形前进!打出镇北侯旗号,亮明身份!”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队伍气氛陡然一变,原本因长途跋涉而略显松弛的士兵们瞬间挺直了腰板,眼神变得锐利,手按在了刀柄弓弩之上。
阵型微微调整,变得更加紧凑,隐隐将萧策和几位夫人的车驾护在中心。
一面硕大的“萧”字帅旗和代表镇北侯府的图腾旗被高高擎起!
映月在阿大阿二的护卫下,骑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
她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的巍峨城墙轮廓,以及城墙下那黑压压一片、如同蚁群般的流民,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不忍与忧虑。
小半个时辰后,朔风城已清晰可见。
城墙高大,却遍布战争留下的痕迹,斑驳而肃穆。
而城下景象却令人心头发沉。
正如斥候所言,城门外黑压压地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哭喊声、哀求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城门守军数量明显增多,盔明甲亮,如临大敌般严格盘查着每一个试图进城的人,进度极为缓慢。
当镇北侯府的旗帜出现在守军视野中时,城头明显起了一阵骚动。
很快,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分开流民,来到车队前方。
一名身着校尉铠甲的将领按刀而立,目光扫过镇北侯府的旗帜,在杨岚和沈知微的马车上一顿。
最终落在了被亲卫簇拥在正中,一身侯爵戎装的萧策身上!
他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却听不出多少热情:“末将朔风城守门校尉张威,恭迎镇北侯爷!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话语看似恭敬,但那挺直的腰板和并未下马的动作,却透着一股疏离与隐隐的傲慢。
他身后的骑兵们也只是微微欠身。
萧策端坐马上,并未立刻答话,只是用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张威,无形的压力让张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数息之后,萧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张校尉军务繁忙,何罪之有。本侯奉陛下旨意,总督北疆军务,即刻起,朔风城防务由本侯接管。张校尉,前方带路,入城吧。”
他直接亮明身份和职权,没有丝毫寒暄客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脸上又挤出一丝笑容:“侯爷一路辛苦。只是如今北疆不太平,鞑子细作无孔不入,上官有令,任何人等入城,皆需严加盘查,验明正身,方可放行。即便是侯爷……也不例外。”
他话语看似恭敬,实则将严加盘查、验明正身几个字咬得略重,目光更是毫不避讳地在萧策身上来回扫视。
杨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紧了马鞭。
沈知微在马车内轻轻呵了一声。
萧策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凛。
果然来了。
自己在京城的名声,这北疆边城恐怕也有所耳闻。
而且自己初继任世子之位,此来更是督军,自然会有人不服。
这守将的态度,便是下马威!
萧策尚未开口,杨岚已勃然大怒,策马上前,马鞭直指那张威:
“放肆!镇北侯亲临、陛下钦赐印信在此,岂容你一个小小的校尉质疑?速开城门!再敢拖延,以军法论处!”
杨岚久经沙场,煞气逼人,这一怒之下,那张威脸色也是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周围的守军也露出了紧张神色。
但片刻后,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杨将军息怒!军令如山,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出了差错,末将担待不起!还请侯爷、将军稍待片刻,容末将派人通传王将军……”
萧策明悟,他这是要继续拖延,甚至想将那位朔风城主将请来。
让自己丢人现眼,而后说上一句,区区镇北侯府不过如此!
流民在围观,军中将士在看,脸面绝不能丢在这里!
萧策猛地一抬手,止住了还要发作的杨岚。
他目光冷冽地看向张威,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张校尉,你口口声声军令如山,要验明正身,严防奸细。本侯问你,你验看旌节印信,可有不妥?”
张威一怔:“并无不妥。”
“既无不妥,便是承认本侯身份无疑。”萧策语气陡然转厉,“既知是本侯亲临,尔等不出城相迎,已属失礼!如今竟敢阻拦钦命督军、镇北侯于城门之外,百般刁难,拖延军机!”
“本侯再问你,依《大胤军律》,蔑视上官、延误军机者,该当何罪?纵容流民聚集城下,不加疏导安置,致使民怨沸腾、险地生变,又该当何罪?!”
萧策句句逼问,直指要害。
这些军律条文早在二嫂灌输之下,强行记下,如今一一吐出,不仅张威脸色剧变,连他身后的守军也露出了惶惑之色。
“延误军机”、“民怨生变”的帽子扣下来,绝非他一个小小校尉能扛得住的!
“侯爷……末将……末将绝非此意!”
张威冷汗直冒,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更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脑疾世子言辞如此犀利,更熟知军律,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