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的速度快得惊人，凛冽的罡风刮过耳畔，却都被他周身撑起的妖力屏障隔绝在外。我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脸颊被迫贴着他冰冷坚硬的轻甲，上面还沾染着他方才喷出的、温热血腥的痕迹。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带着隐忍的痛楚，搂在我腰际的手臂却稳如钢铁，没有一丝颤抖。
他受伤了。为了护住我。
这个认知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方才被昭昀记忆冲击的悲恸与此刻翻涌的愧疚担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身后的爆炸声与能量乱流的嘶吼声逐渐远去，亲卫们且战且退的呼喝声也模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向下俯冲，落入一片相对隐蔽的、由巨大兽骨天然形成的残骸洞穴之中。
刚一落地，他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却立刻将我松开，背过身去，压抑地咳了几声，暗色的血迹再次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灰败的地面上。
“王上！”我惊惶地上前想去扶他。
“无碍。”他抬手阻止我靠近，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待在原地，收敛气息。”
他迅速在洞穴入口布下几重隐匿与防御结界，动作依旧流畅，却明显比平时慢了一分。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冰冷的骨壁缓缓坐下，闭上眼，调息起来。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眉心紧蹙，显然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我不敢打扰，只能焦灼地守在几步之外，心脏揪紧。洞穴内一时间只剩下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我自己慌乱的心跳。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周身的妖力波动渐渐趋于平稳，但脸色依旧难看。那祭坛反噬加上墨霄的暗算，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我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微颤的睫毛，染血的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他将我护在怀中，用后背硬生生扛下那毁灭性能量的画面。那样毫不犹豫，那样强势霸道，却又……那样决绝。
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我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跪坐在他身边，从袖中取出干净的绢帕，颤抖着，轻轻去擦拭他唇角的血迹。
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
金色的竖瞳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我，里面还残留着未散的痛楚与戾气，吓得我手一抖，绢帕差点掉落。
但他眼中的锐利很快褪去，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晦暗。他没有阻止我，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笨拙而轻柔的动作。
“对不起……”我声音哽咽，眼泪又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碰到那个祭坛……”
“与你无关。”他打断我，声音依旧沙哑，却缓和了许多，“墨霄早已埋伏在此。即便没有你，他也会找机会引爆那处节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依旧苍白的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将脑海中那些破碎而震撼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告诉他——燃烧的战场，那名为昭昀的女子，绝望的商议，以及最后那决绝的牺牲……
“……她很悲伤，很不舍，但是……很坚定。”我喃喃道，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祭坛那冰冷的触感和那份灼心的悲恸，“她说……为了延续……别无他法……”
九幽静静地听着，金色的瞳孔中波澜涌动，仿佛透过我的叙述，也看到了那尘封的往事。
“那是上古终末之战。”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苍凉，“昭昀以身祭阵，封印了荒灵界最大的裂痕，阻止了恶气彻底吞噬三界。她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后世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变得无比深邃：“你所拥有的，便是她残留于世间的、最本源的一丝生机之力。非是杀戮之刃，而是守护之基。墨霄追求的，是扭曲掠夺这份力量，重现甚至掌控那种毁天灭地的威能，他根本不懂，或者说，不愿去懂。”
我怔怔地听着，心底的某处谜团终于豁然开朗。所以，我才会对灵核有感应，才能净化那些骸妖……因为我的力量，本就源于此，是为了“守护”与“延续”而生。
“那他……”
“他方才被祭坛反噬之力与你的神力所伤，短时间内应不会再来。”九幽冷声道，眼底寒芒一闪，“但他目的已成，荒灵界此处节点被彻底破坏，恶气泄露会加剧。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加固，离开此地。”
他说着，试图站起身，却因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你别动！”我急忙按住他，心里又急又怕，“你的伤……”
“死不了。”他语气淡漠，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那股酸涩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轻轻按在他依旧不断溢出寒气与一丝诡异紫芒的伤口附近——那是硬抗下墨霄暗算与祭坛反噬的地方。
“你……”他身体一僵，金色的瞳孔讶异地看向我。
“别动。”我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声音却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也许……也许我的力量能有点用。”
我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安抚灵核时的感觉，将体内那微弱却纯净的神力，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缓缓注入他的伤口。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练习时的笨拙闪烁，而是带着一种明悟后的坚定与专注——这不是攻击，也不是炫耀，这是“净化”，是“疗愈”，是“守护”。
乳白色的光晕自我掌心流淌而出，温暖而纯净，小心地包裹住他那可怖的伤口。
“滋滋——”
一丝丝幽紫色的、属于墨霄的阴邪狐火之力，如同遇到克星般，被慢慢逼出、净化、消散。那不断侵蚀的寒意也被温暖的生机之力中和、抚平。
九幽的身体从最初的紧绷，慢慢放松下来。他垂眸看着专注疗伤的我，金色的瞳孔中，冰冷渐渐消融，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光在其中缓缓流淌。
过程极其缓慢，对我的消耗巨大。汗水再次浸湿我的额发，但我没有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伤口处那诡异的紫芒彻底消失，只剩下原本的狰狞伤口和不断溢出的、属于他自身的冰寒妖气，我才力竭地松开手，眼前一阵发黑，向后倒去。
没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冰冷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的怀抱。
九幽接住了我。
他低头看着怀里虚脱的我，又看了看自己那明显好转不少的伤口，沉默了许久。
洞穴外是永恒的死寂与危险，洞穴内却仿佛被一种奇异的静谧与暖意笼罩。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我汗湿的鬓角，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谢谢。”低沉的声音，擦过我的耳畔，轻得如同叹息，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靠在他怀里，累得睁不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染血的轻甲依旧冰冷，却仿佛有了温度。
尘封的记忆依旧悲伤，却指明了前路。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被守护者。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