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时光仿佛被短暂地凝固。力竭的我靠在他怀中，汲取着那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气息，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感受着自己神力缓慢恢复时带来的细微暖流。
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言语，只是那只揽着我的手，始终保持着稳定而克制的力道。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动作生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笨拙温柔。
这无声的安抚比任何话语都更有效地驱散了我心中的惊悸与余痛。
良久，我恢复了些力气，不好意思地动了动，想要坐直。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恢复了那副冷硬姿态，仿佛方才那片刻的温存只是我的错觉。唯有耳根处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泄露了某些秘密。
“感觉如何？”他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在我脸上仔细扫过，确认着我的状态。
“好多了。”我低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颊有些发烫，“你的伤……”
“无碍。”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处的妖气虽然依旧紊乱，但那股侵蚀性的狐火之力已被彻底净化，“剩下的，回去再处理。”
他走到洞口，撤去结界。外面依旧是一片死寂，但远处祭坛方向那狂暴的能量波动似乎平息了些许，只余下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如同重伤野兽般的低喘。墨霄的气息早已消失无踪。
“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下一处节点。”九幽看向我，金色的瞳孔中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决断，“墨霄虽退，但此地不宜久留。你需要亲眼见证完整的封印，才能真正理解你所承载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能坚持。”
接下来的路途，气氛愈发凝重。九幽的伤势显然影响了他的状态，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气息不再如之前那般渊渟岳峙。亲卫们的损失也不小，个个带伤，却依旧沉默而忠诚地护卫在侧。
我们遭遇了几波更强大的荒灵生物袭击，它们似乎被之前祭坛的爆炸和泄露的恶气彻底激怒了。战斗变得愈发艰难。
而我，在一次次的搏杀与守护中，对我那“鸡肋”的神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我不再试图模仿九幽那般的攻击，而是专注于“净化”与“守护”。当狰狞的恶灵扑来时，我掌心的白光化为柔韧的屏障，虽不能完全阻挡，却能极大削弱其攻势，为亲卫们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当同伴被恶气侵蚀时，我的力量能最快地驱散污染，保住他们的神智；甚至有一次，我冒险将神力注入一名重伤亲卫的伤口，竟真的延缓了恶气的蔓延，为他争取到了服用丹药的时间！
我的力量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它开始真正融入战斗，成为这支小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九幽将我的变化看在眼里，他不再出言指导，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刻，那双冰冷的金瞳会精准地落在我需要的位置，偶尔一个细微的眼神或者手势，便能让我瞬间明白该如何配合。
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悄然形成。
终于，我们抵达了另一处相对隐蔽、却更显古老的封印节点。这里没有祭坛，只有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残破石壁，上面刻着的符文比之前所见更加古老晦涩。
这一次，九幽没有让我直接触碰。他只是让我将神力缓缓注入石壁前一个特定的凹槽。
当我的力量接触石壁的瞬间，没有剧烈的幻象冲击，只有一段段更加清晰、却也更令人心碎的碎片，如同涓涓细流，涌入我的心间——
是昭昀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指尖轻抚过那些哭泣的伤痕，将自身的力量如同种子般，一点点埋入大地，艰难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平衡…是她与初代蛇王、狐王争执的画面，她眼中含着泪，却依旧坚定地摇头，拒绝了狐王那更具侵略性的方案，选择了最艰难却也最慈悲的牺牲之路…是她最后回望这个破碎世界时，那一眼无尽的眷恋与温柔的期盼……
“……非是工具……是希望之种……待其萌发……方见……新章……”她最后的话语，如同誓言，刻入时空。
我泪流满面，却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涌起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明悟。
九幽配合着我的神力，将自身磅礴的妖力注入石壁其他几个关键节点。古老的光芒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顽强地修复着裂痕，加固着这摇摇欲坠的防线。
过程缓慢而艰难，几乎耗尽了我们最后的力量。
当光芒最终稳定下来时，我和他都近乎虚脱。
“走。”九幽的声音疲惫却坚定。
归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大家都带着伤，气氛沉默而压抑。荒灵界的天空永远那般晦暗，让人分不清昼夜。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时，我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看着自己依旧沾着血污和尘土的掌心。那里，曾经只能凝聚微弱萤火，如今，却真切地守护过同伴，抚平过伤痛，加固了封印。
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朝上。
我讶异地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的九幽。
他面无表情，只是摊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用最纯粹的黑暗能量凝结而成的……冰晶雪花。那雪花精致无比，边缘却锐利冰冷，中心一点，隐约闪烁着一丝极淡的、与我神力同源的乳白色微光——是方才加固封印时，无意间被他汲取并封存的一丝力量。
“给你的。”他语气硬邦邦的，仿佛不是在赠送，而是在下达命令，“戴着。关键时……或可挡一次致命袭击。”
我怔怔地看着那枚蕴含着两人力量的、奇异而美丽的冰晶雪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碰触那枚冰冷的雪花。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它的瞬间，那雪花竟化作一道流光，主动缠绕上我的手腕，形成一个极细的、仿佛黑冰与星光交织的简约手环，微微冰凉，却不再刺骨。
我抚摸着手腕上那圈冰冷的守护，又抬头看向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冷硬侧脸。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轻不可闻的：“……谢谢。”
他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归途的方向，耳根那抹微红似乎又悄悄爬了上来。
荒灵界的风依旧凛冽，吹不散的，是悄然系于腕间那冰与光交织的诺言，和心底那颗已然破土而出的、名为勇气的嫩芽。
我们知道，归途的尽头，等待我们的绝非凯旋的鲜花，而是更汹涌的暗流。
但这一次，我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