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峡谷的厮杀声渐次平息，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与妖力、神力碰撞后残留的焦灼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断裂的兵刃、焦黑的土地、以及不再动弹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变与背叛的惨烈。
九幽揽着唐妞，在一众精锐蛇卫的严密护卫下，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撤离了这是非之地。直到彻底远离狐族势力范围，踏入蛇族边境的苍茫山林，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减缓。
他没有回蛇宫，而是径直落在了边境驻军的一处隐秘行苑。此地守卫森严，更利于应对可能出现的后续风波。
行苑主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九幽小心翼翼地将唐妞放在软榻上，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他单膝跪在榻前，一双冰冷的金眸此刻如同熔化的黄金，紧紧锁着她依旧苍白的脸，以及唇角那抹刺目的鲜红。
“哪里不舒服？内腑可曾震伤？”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失去了往日的绝对平稳，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急迫。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查看她的伤势，却又在她身前顿住，仿佛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唐妞缓过一口气，体内自主运转的神力正在平复翻涌的气血。她摇摇头，想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不适而微微蹙眉：“没…没事，就是震了一下，你的神力挡下了大部分…”
她的话音未落，九幽猛地伸出手，指腹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擦去她唇角的血痕。那抹温热粘稠的触感，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烫得他心头剧震。
就是这抹鲜红，差一点，就差一点…
若非她体内神力自发护主…
那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后果，如同深渊巨口，几乎要将他吞噬。
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用理智筑起的高墙。所有冷静的谋划、王者的威仪、甚至方才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最原始、最汹涌的情感。
他猛地张开手臂，将眼前的人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唐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僵住，脸颊被迫贴在他冰冷坚硬的胸甲上，却能清晰地听到其下那颗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疯狂地撞击着。
“九…九幽？”她有些无措地轻声唤道。
“别动。”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压抑，“让我抱一会儿。”
殿内烛火跳跃，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背线条投在墙壁上，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唐妞安静下来，慢慢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她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沉到让她心悸的后怕。
许久，他才稍稍松开她，但双手依旧紧紧箍着她的手臂，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一错眼她就会消失。
“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谁准你那样做的？谁准你…替本尊去挡？！”
这话像是斥责，却又裹挟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心魂俱裂后的宣泄。
唐妞望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恐惧，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她忽然不怕了，反而生出无限的勇气。
“我为什么不能？”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一次又一次地护着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吗？”
“那是本尊…”九幽想说他实力强大，那是他该做的，他是王…
“可我会心疼！”唐妞打断他，眼眶微微泛红，“看到你受伤，我这里…”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会很疼很疼！比刚才被震到还要疼！”
掌心下是她温热的心跳，急促而有力，伴随着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如同最猛烈的攻击，瞬间击穿了九幽最后的心防。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依赖以及…他从未敢深究的情感。
所有压抑的情感终于冲垮了堤坝。
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硝烟的气息，带着血的味道，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和宣泄。起初是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仿佛要借此证明她的存在，宣泄那几乎将他灭顶的后怕。渐渐地，那力道变得轻柔，辗转厮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视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唐妞先是惊愕地睁大眼，随即缓缓闭上，生涩却又坚定地回应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一刻，什么阴谋算计，什么神女血脉，什么蛇王身份，统统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交融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九幽才缓缓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依旧有些紊乱。那双金色的蛇瞳中，风暴渐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与…愧疚。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的唇瓣，“一开始…将你卷入这一切…利用你的血脉…对不起。”
他终于将这声道歉说出了口。
唐妞的心尖一颤，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九幽凝视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坦诚，“本尊最初寻你，确是为了蛇族，为了那份力量。但现在…”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词语，最终选择了他最真实的心声：“本尊心中所图，唯你一人而已。不是昭昀，不是神女，只是你，唐妞。”
这近乎直白的告白，让唐妞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喜悦，是委屈，更是巨大的安心。
“我…我也是…”她哽咽着，用力点头，“我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会为我紧张、会保护我、会因为我受伤而害怕的九幽…是完整的你。”
殿外，月色如水，悄然漫过窗棂，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温柔笼罩。
所有的猜疑、不安、利用和最初的冰冷算计，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融。“先婚”的枷锁被彻底打碎，“后爱”的藤蔓在心间疯狂滋生，缠绕出坚不可摧的羁绊。
与此同时，蛇宫深处。
神无月被勒令禁足于自己的殿宇。她没有吵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冰冷的月色。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黑石峡谷中，那道为她挡开落石、手臂染血却依旧沉默冰冷的黑色身影。
她烦躁地蹙起眉，猛地将窗户关上，发出一声巨响。那个叛徒…她本该恨他入骨，可心底那丝莫名的、挥之不去的悸动和探究，却让她心烦意乱。
而在远离蛇狐两族边境的荒僻山野中。
隼影靠在一棵枯树下，草草处理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他叛出时，为阻挡追兵留下的。夜色浓重，寒风刺骨。
他望着狐族的方向，眼神复杂，却并无悔意。为了狐族的未来，他选择了背叛现在的王。前路未知，或许布满荆棘，但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刃，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冰冷。
狐窟惊变的尘埃缓缓落定，但因此掀起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扩散。而于九幽和唐妞而言，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心意昭然的那一刻，黎明的曙光正穿透云层，温暖而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