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同伴呢?”
云骁这突兀的一问,让那被按在地上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连挣扎都停顿了一瞬。虽然他立刻嘶吼着反驳:“没有!就俺一个人!哪来的同伴!”但他那一瞬间的反应,以及眼神里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周围按着他的汉子们也都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眼神也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山林,生怕从哪里射出冷箭。
云骁站起身,对那小头目道:“把他捆结实,嘴堵上。派两个人仔细搜索这附近百米范围,重点查看高处和可以藏人的地方,注意有没有其他痕迹或者埋伏。其他人原地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发出大声响。”
“是!”小头目立刻领命,安排人手行动起来。
很快,那男人被结结实实地捆成了粽子,嘴里塞进了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说不清的焦急。
派出去搜索的人很快回来了,摇了摇头:“副教头,附近都搜过了,没发现其他人,也没看到明显的埋伏痕迹。”
云骁蹙眉。没有同伴接应?还是同伴见势不妙已经提前撤走了?或者,这个探子根本就是被故意抛出来的弃子?
她再次看向那个男人。他身上的伤是真的,疲惫也是真的,不像伪裝。一个受了重伤的探子,独自潜入黑云寨腹地,还留下了代表身份的水囊?这太不合常理了。
“把他带上,我们回去。”云骁下令。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反而可能陷入危险。必须尽快把人和证物带回寨子,交给秦烈定夺。至于审讯,那不是她该越俎代庖的事情。
队伍立刻改变了队形,将那俘虏围在中间,由四个人严密看管,其他人前后警戒,快速而安静地沿着来路返回。
回去的路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敌人的同伙。幸好,一路无事。
当队伍押着俘虏回到寨门口时,立刻引起了轰动。守门的护卫看到这阵仗,尤其是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穿着破烂却带着府军水囊的陌生男人,都大吃一惊,连忙派人飞跑去向秦烈报告。
秦烈很快就带着几个亲信赶了过来,看到这场面,也是虎目圆睁,又惊又喜。
“好小子!可以啊!出去拉练一趟,还能给老子抓个舌头回来?!”他用力拍着云骁的肩膀,这次倒是控制了点力道,但还是拍得云骁伤口隐隐作痛。
“路上碰巧发现的。人是在西边山林一个山洞里找到的,受了伤,身上有这个。”云骁将那个水囊递给秦烈,简单汇报了情况,并提到了自己的怀疑,“他声称是北边逃难来的,但口音和虎口老茧不对,而且,我怀疑他有同伴,只是没找到。”
秦烈接过水囊,看到那个模糊的府军烙印,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妈的!官府的狗鼻子还真灵,敢摸到老子家门口来了!”
他大手一挥:“把人给老子押到刑堂去!老子亲自审!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派来的!”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信立刻上前,从云骁的人手里接过俘虏,推搡着朝寨子深处走去。那俘虏听到“刑堂”两个字,眼中露出极大的恐惧,挣扎得更厉害了,但无济于事。
秦烈又看向云骁和她带出去的队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干得不错!没给老子丢人!今天参与行动的,每人记一功,晚上去后勤处领赏!每人多加半斤肉!”
“谢烈哥!”众汉子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之前的紧张和疲惫一扫而空,纷纷兴奋地议论起来。看向云骁的目光也更多了几分信服。跟着这位副教头,不仅能学到真本事,还能立功得赏,这可比以前光在校场上傻练强多了!
“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秦烈对云骁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地跟着往刑堂方向去了。审讯探子,挖出背后的情报,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云骁看着秦烈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点疑虑却并未消散。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反常。
她让其他人解散休息,自己则慢慢走回小屋。
路上,遇到了听到消息跑来看热闹的刘老拐。老头看到云骁,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云小哥,听说你们抓了个官府的探子?”
“嗯。”云骁点点头。
“哎呦,这可是大事……”刘老拐搓着手,脸上又是好奇又是担忧,“这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天……可别再打起来……”
云骁心中微微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以前经常有官府的人摸进来吗?”
刘老拐摇摇头:“哪能啊!咱们黑云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子周围还有好多暗哨和陷阱,寻常探子根本摸不进来。就算偶尔有不开眼的,也大多在外围就被发现处理了。像这次深入到西边山林的,还真是头一遭听说……怪得很……”
头一遭?云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回到小屋,她关上门,仔细回想今天的每一个细节。那个探子的惊慌和绝望不像是装的,但他出现的时机、地点、以及留下的破绽,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蹊跷。
更像是一个……被故意送到他们面前的诱饵?
目的是什么?试探黑云寨的防卫?挑起黑云寨和官府的冲突?还是……有其他更深的目的?
她想起周药师的警告,想起这寨子里暗藏的汹涌。也许,这个探子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这暗流的一部分?
刑堂那边的审讯,不知道会问出什么结果。秦烈性子急,手段恐怕也酷烈,不知道能不能问出真相,或者说,问出的会不会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网似乎在慢慢收紧。这个看似粗犷直接的匪寨,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傍晚时分,她去大灶房打饭。果然,每个人的碗里都多了一小块油汪汪的炖肉。队伍里的汉子们看到她,都纷纷热情地打招呼,语气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副教头!”“云哥,今天多谢了!”“以后还得跟着您干!”
云骁只是淡淡点头回应。打完饭,她看到刘老拐蹲在远处角落,便走过去,把自己碗里那块肉,拨到了他的碗里。
刘老拐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云小哥,这可使不得!你自己吃,你伤还没好利索呢……”
“我不爱吃肥肉。”云骁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容置疑地把肉留在他碗里,然后转身走到另一边蹲下吃饭。
刘老拐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云骁冷漠的侧脸,浑浊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东西闪动,最终低声道了句谢,小心翼翼地把肉吃了下去。
正吃着,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从寨子深处传来。只见秦烈脸色铁青,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戾气,大步流星地朝着议事堂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亲信怒吼:“去!把内务堂那几个老狐狸都给老子叫来!他妈的反了天了!”
看来,审讯有结果了。而且,这结果似乎指向了寨子内部?
云骁低下头,慢慢吃着碗里粗糙的糊糊。
风暴,似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