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无忧垂着眼帘,眼神淡淡,看着那女人化作点点晶光,飘荡在这凌乱、惨烈的手术室中。
她抬起手,那些晶光便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簌簌汇聚成一道银线,顺着指缝滑入掌心。最终在玻璃瓶中重新凝聚,女人安睡的面容与生前别无二致,只是不再狰狞、憔悴。
岳无忧的目光落在那玻璃瓶上,喃喃自语:“既是答应了你,那就带着你一起去找答案。”
“哪怕你不过是恐惧与愧疚幻化而成的虚妄。”
她转头,看向手术室大门,抬步走去。面上毫无表情,与之前鲜活的岳无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至门前,她抬脚伸进那手术室大门的感应开关处,门随着一声“滴”的声响,金属门扉启动,缓缓划行向一侧打开。
岳无忧回身望了一眼满目疮痍的手术室,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离开。
解梦师的职责是什么?
是化解被噩梦纠缠之人的痛苦,斩杀梦境中的梦魇。
可自她有记忆起,入梦无数,真正无辜的梦主,却少之又少。
有多少人,因现实中行了恶事,良心难安,愧疚丛生,夜夜被噩梦折磨,最终滋生梦魇。梦魇借恐惧操控梦境,蚕食精神内核,直至让人再也无法醒来。
又有多少人,受害后始终困于阴霾,日日被噩梦侵袭,难以走出过往的泥沼,深陷其中,最终被梦魇趁虚而入,再难反抗。
她,岳无忧,见过太多人心叵测。
但职责所在,消灭梦魇,是解梦师唯一的准则。
而引梦使的职责,便是将解梦师引至他们感应到的疑似梦核之地。他们没有在梦中久留的能力,入梦后找到入梦者,再将其带至感应之处,便可自行离开梦境。
这是引梦使独有的能力,也是解梦师所不具备的。
而岳无忧不同,她是这个世界目前唯一身兼引梦使能力的解梦师。
正因不依仗引梦使,她的历练难度远超寻常解梦师。
若不是S级梦境太过稀有,这一单,她必不会接。
为了尽早完成历练任务,接单时,就由不得她挑三拣四了。
这不,下山半年有余,这才碰上第一单S级梦境。
A、B、C级梦境她大大小小完成了数十单,却仍抵不过一个S级梦境的分量。
梦境千奇百怪,从无固定章法,每个梦境都有其独特规则。
解梦师入梦后,首要之事,是将无关人等送出梦境,继而摸清当前梦境的专属规则。
她辨不清那瘦高男人的身份,但他能在梦境中施展特殊能力,绝非寻常的引梦使。
引梦使的能力本就有限,仅包含入梦、离梦及感知梦核方位,即便感知准确率达九成,已属引梦使中的翘楚。
通常解梦师入梦时,需与引梦使结伴而行。
而她向来独行,无需引梦使随行,因而揣测那瘦高男人,许是位有着特殊癖好的引梦使。
毕竟引梦使的癖好千奇百怪,虽说她未曾亲见,却常听明月那丫头在耳边絮叨。
明月是她的小助手,专管接待引客。可惜天生缺了解梦师的天赋,否则以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和天马行空的脑洞,当真是块当解梦师的料。
思绪收回,岳无忧已然踏出手术室区域,朝向下层走去。
那里,是梦核所在。
隔着建筑墙体,她都能隐约望见梦核透出的微弱红光。
那个瘦高男人,倒也算不上全然误导。
至少让她少走了几层楼,也避开了不少凶险。
岳无忧漫不经心地想着。
只是,她依旧有些不爽!
“喂!想看就大大方方看,躲在暗处当偷窥狂是你的特殊爱好吗?”她朝着幽暗寂静的走廊高声喝道。
回应她的,唯有更深一层的沉寂。
她冷嗤一声,推开楼梯间的门,大步迈进,嘴里还嘟囔着,“这该不会是S级梦境特有的怪胎吧?”
毕竟,在她以往经历的梦境里,可从没撞见过这般诡异的角色。
幼年懵懂之际,她便常不由自主地踏入他人梦境。那时年幼无知,只当是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竟能梦见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物异事。
后来大了,约莫十岁或十一岁时,她头一回在梦境中遇见了其他入梦者。可那些人竟未察觉她也是梦中来客,只当她是梦境幻化出的寻常景象,根本未过多理会......
“嘭——”
一声巨响,猝然打断了岳无忧不断发散的思绪。
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出一身冷汗。
在梦境中放任思绪游离,乃是大忌!
她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可下一瞬,她猛然惊觉——不对劲!
是这处梦境空间出了问题!
她一直在重复下楼梯的动作,可却一直未能走出这一层。
她明明一直在不停下楼,却始终未能走出这一层。
顺着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墙壁正浮现蛛网般的裂痕。那声闷响,原是上一层栏杆坠落撞击所发出的动静。
岳无忧瞳孔微缩,指尖摩挲着扶梯的金属栏杆,冰凉触感真实的过分,但墙上蔓延的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混凝土碎屑,而是细密的、泛着荧光的红色丝线。
“循环层......”她低声呢喃,随即咧嘴笑开,“我就说,S级梦境,不会这么简单!”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危险的跃跃欲试。
墙体的裂缝骤然扩大,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从裂缝中垂落。他们保持着坠落的姿态,面容模糊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伸手。
岳无忧挑眉看着那些朝她伸来的手臂,它们扭曲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拽入无尽的深渊。
她摇了摇头,抿了抿嘴角,淡淡吐出一句,“无趣。”
手腕一翻,随手甩出一张符纸,精准地落在离她最近的半透明人影手臂之上。
“滋啦——”一声,那符纸燃起湛蓝色的火焰,幽蓝的光芒映照在她从容的脸上。顺着那半透明人影,一路向后燃去,所过之处,人影无声无息地化为青烟,消散于空气中。
她拍了拍双手,笑眯眯说道:“得嘞,这符箓日后就有了新名字!”
“一干二净符,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