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修理厂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副总工程师头衔带来的所有喧嚣与诱惑。
易中川的脚步很稳。
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实处。
回到四合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易中海就站在中院的月亮门下，身影被拉得老长，像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
看到易中川的身影，他那紧绷了一下午的身子才骤然一松，快步迎了上来，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忐忑。
易中川笑了。
“哥，我回来了。”
简单五个字，让易中海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活了半辈子，精于算计，工于心计，看人下菜碟，为的就是能安稳养老，能在这院里挺直腰杆。
可到头来，那些他费尽心力拉拢的人，要么想把他当血包吸，要么在背后等着看他笑话。
唯有这个失散多年、刚刚重逢的亲弟弟，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给了他一份想都不敢想的尊重与温暖。
那不是算计。
那不是交易。
那是一颗滚烫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
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暖流，从心口炸开，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易中海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嗓音发紧，带着一丝沙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回家吃饭！”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异样的沉默。
吕翠莲看着丈夫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兄弟俩夹菜。
易中海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中川，你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里屋。
片刻之后，里屋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还有一个老旧铁皮箱子打开时发出的“嘎吱”声。
易中川和吕翠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很快，易中海重新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用手绢仔细包裹着的东西。
他走到易中川面前，将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一沓厚厚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大团结，还有一叠花花绿绿的工业券、布票、粮票。
这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
是他的养老本。
是他的底气。
“中川，你为哥做了这么多，哥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易中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却无比洪亮。
他抓起那沓钱和票，不由分说，一股脑地全部塞进了易中川的怀里。
“拿着！”
“想买啥就买啥，别跟哥客气！”
钱和票据的触感，沉甸甸的，甚至还带着兄长手心的温度。
易中-川愣住了。
他想推辞，可一抬头，就对上了易中海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
那眼神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仿佛他如果拒绝，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当哥哥的。
“哥，这……”
“拿着！”
易中海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你那后院的房子，虽然分下来了，但还是太简陋。哥明天就去找厂里的施工队，给你好好修缮修缮！墙要刷白，地要铺平！”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在屋里来回踱步，手臂挥舞着，已经开始规划未来。
“家具！对，家具也全换新的！打一套最时兴的组合柜，再买个大沙发，要那种带弹簧的，坐着软和！”
“还有媳妇儿！”
他一拍大腿，目光灼灼地看着易中川。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这事包在哥身上！咱们院里就有个刘媒婆，我明天就去找她，让她给你物色个最好的！要模样俊的，屁股大的，能生养的！还得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贤惠，懂事！”
易中海彻底陷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如此清晰而具体的目标。
不是为了自己养老。
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亲弟弟，过上最好、最体面的生活。
这种为亲人倾尽所有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看着兄长那副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易中川心中的推辞之语，再也说不出口。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关爱背后，是一个男人压抑了大半辈子的亲情，在这一刻的井喷式爆发。
他若拒绝，便是将这股滚烫的岩浆，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那太残忍。
易中-川胸口发热，一股暖意缓缓流淌。
他将钱和票据郑重地收好，没有再推辞。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
“那这几天，我就先在你这儿蹭吃蹭喝了。”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却让易中海那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弟弟接受了。
接受了他这个兄长，笨拙却毫无保留的好意。
“蹭！”
易中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无比畅快，充满了久违的底气。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就是你的家！”
夜深了。
四合院里绝大多数人家都已熄灯，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易中海家的窗户，还透出温馨的橘黄色灯光。
一张小方桌。
一盘盐水花生米。
一瓶廉价的二锅头。
兄弟二人对坐着，没有了白天的激动与客套，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童年的零星记忆，聊到部队里的摸爬滚打。
从工厂里的家长里短，聊到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酒意微醺，话语也变得愈发真挚。
易中海彻底放下了过去几十年里，那块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名为“养老”的巨石。
他不再需要去算计谁，也不用再提防谁。
他有亲人了。
一个顶天立地、重情重义的亲弟弟。
这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最硬的底气。
易中川也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拥有了亲情而重新焕发生机的兄长，心中一片安然。
没有了院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算计。
没有了无休无止的道德绑架。
只有最纯粹的兄长关爱，与弟弟的恭谨敬重。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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