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烬夜司 > 第十五章:影钱诡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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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伴随着管道内沈砚粗重急促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壁面的窸窣声。身后,那股冰冷死寂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并没有因为距离拉远而减弱,反而像是锁死了他的灵魂,步步紧逼。

他看不见,只能凭借对路径的记忆和气流的变化拼命向后挪动。色盲的视野在此刻成了另一种折磨,纯粹的明暗对比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黑。

必须出去!

通风管道的出口就在前方!来时撬开的井盖还留着缝隙!

就在他手脚并用地扑向那点微光时——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头顶井口处射来!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狠狠钉入身后的管道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是弩箭!巡夜旗的人!他们根本没走远,一直守在外面!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沈砚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想也不想,猛地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侧面一处看起来较为薄弱的管道衔接处!

“砰!”

本就锈蚀严重的铁皮发出一声呻吟,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豁口!外面是更浓郁的黑暗和潮湿冰冷的空气!

是忘川河的支流河道!

他毫不犹豫,抱着怀里的阿蒲(他一直用布带将昏迷的阿蒲紧紧绑在胸前),纵身就从那豁口跳了下去!

“噗通!”

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痉挛,失去痛觉的身体反而对温度的变化更加敏感。他死死闭住气,凭借求生的本能,奋力向远离井口的方向潜游。

河面上传来巡夜旗气急败坏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几支弩箭射入水中,但很快被暗流带偏。

沈砚憋着气,在漆黑的河底拼命游动。不知过了多久,肺快要炸开时,他才猛地在一处坍塌的石阶旁冒出头,剧烈地咳嗽喘息。

暂时安全了。

他拖着湿透的身体爬上岸,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怀里的阿蒲被冷水一激,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小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但依旧没有醒来。

沈砚顾不上自己,急忙摸了摸贴身处,那半瓶地心玉髓还在。他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另一件事。

他颤抖着伸出手,摊开掌心。

一枚铜钱静静躺在那里。

灰扑扑的,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仿佛凝聚了最深沉的阴影。它比寻常铜钱略厚,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没有五官的人面浮雕,背面则是一圈圈无法解读的诡异螺旋纹路。

这就是“无影钱”。

王元宝用命换来的东西。那恐怖黑影杀人后留下的印记。

他仔细回想金库中的每一个细节:无影人杀人的方式(抽取影子和生命)、王元宝临死前的呓语(杜晦、逆光楼)、还有这枚凭空出现的铜钱…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巡夜旗的人很可能正在大规模搜捕他,必须尽快离开河道。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抱着阿蒲,再次潜入鬼市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地下巷道之中。这一次,他更加小心,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路径,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舔舐伤口,躲避着猎人的追捕。

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他终于再次来到了忘川河边。

“摆渡人”酒馆依旧亮着那盏昏黄的灯笼,但此刻里面寂静无声,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沈砚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隐藏在对面岸边的杂物堆后,仔细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埋伏后,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那歪斜的木桥。

推开酒馆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斗笠人依然坐在那个最阴暗的角落,桌上的碧绿油灯静静燃烧,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独眼老板不在吧台后,那个戴兜帽的瘦小身影也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混合铁锈的古怪气味,压过了之前的酒臭。

沈砚一步步走过去,在斗笠人对面坐下。河水从他湿透的衣服上滴落,在脚下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他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将那枚冰冷的“无影钱”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斗笠人的目光落在无影钱上。碧绿的灯火映照下,那灰扑扑的铜钱表面,似乎有无数细密的阴影在流动。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拈起了那枚铜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指尖与铜钱接触的瞬间,那碧绿的灯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斗笠人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

沈砚沉默了一下,回想起金库里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缓缓道:“…一个影子。一个没有影子、却能吞掉别人影子的怪物。它杀了王元宝,这枚铜钱就出现了。”

“怪物?”斗笠人似乎低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那只是表象。看来你还不明白你拿到的是什么。”

他将无影钱在指尖翻转。“这不是杀人的战利品,这是一份‘契约’,一份‘邀请函’。”

“契约?邀请函?”沈砚皱眉。

“通往‘影界’的契约。持有它,你才算真正有了面对‘无影’的资格,或者说…被它们盯上的资格。”斗笠人将铜钱重新放回桌上,推向沈砚,“它是你的了。”

沈砚一愣:“什么意思?你不要?”

“我只需要确认它的出现。”斗笠人淡淡道,“至于它本身,对我无用。但对你了…或许是一条生路,也或许是更深的死局。”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无影人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现象,一个古老的诅咒。它们狩猎特定的目标,夺取他们的影子和生命,留下这种铜钱作为印记。而集齐一定数量的无影钱…据说可以打开通往它们世界的门,或者…向它们许下一个愿望。”

许愿?沈砚想起王元宝临死前的惨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诱人走向毁灭的陷阱。

“王元宝为什么会被盯上?因为他贪污?还是因为他和逆光楼、甚至和杜晦有关?”沈砚追问。

“谁知道呢?”斗笠人语气漠然,“或许是因为他的影子‘味道’正好,或许是因为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比如…逆光楼那些来路不明的‘黑金’。”

黑金?沈砚立刻联想到王元宝账本里那些模糊的、标注着特殊符号的大额交易。

“剩下的半瓶玉髓。”沈砚压下心中的疑问,看向斗笠人。阿蒲等不起。

斗笠人似乎早就料到,另一只手从黑袍下伸出,将另外半瓶地心玉髓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你的报酬。至于影蛛蜕壳…”他微微抬起头,斗笠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无影之地’,往往伴生着‘噬影之蛛’。找到无影人的巢穴,你或许就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言语,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注意力完全回到了那盏碧绿的油灯上。

沈砚知道谈话结束了。他收起两半瓶合而为一的地心玉髓,深深看了一眼桌上那枚诡异的无影钱,最终还是一把抓起,塞入怀中。

这东西邪门,但斗笠人的话暗示着,它可能是找到影蛛蜕壳、彻底治愈阿蒲的关键线索。

他抱起阿蒲,转身离开酒馆。

就在他踏出酒馆门口的瞬间,怀里的阿蒲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极致恐惧的呓语:

“…黑色的…太阳…”“…好多…好多影子在哭…”“…井…那口井…”

沈砚脚步猛地一顿!井?他立刻想起王元宝金库里,那口被伪装成入口的通风井!无影人就是从那里…

难道阿蒲在昏迷中,预知到了下一个地点?!

他猛地回头,想再问斗笠人什么。

却发现角落那张桌子,已然空空如也。只有桌面上,那盏碧绿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缕极细的、带着薄荷铁锈味的青烟,正袅袅散去。

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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