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从盐号遗孀到一国女相 > 第五章:码头灯语
换源:


       仓场的大火,像一盆油,狠狠地泼进了扬州城这锅看似平静的水里。

消息传得很快。

“听说了吗?沈家那个新寡妇,自己把盐仓给点了!”

“真的假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自己的产业?”

“还能为什么?还不上债呗!一把火烧个干净,死无对证,想赖账呗!”

“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流言蜚语,如同瘟疫一般,在茶馆酒肆间疯狂蔓延。短短半天时间,我就从一个“可怜的寡妇”,变成了“为赖账不择手段的毒妇”。

我能想象,这背后一定有长乐帮和他们背后的人在推波助澜。他们想用舆论,彻底搞臭我的名声,将纵火的罪名死死地扣在我头上。这样一来,就算我拿出证据,也没人会相信了。

对此,我没有做任何公开的辩解。

因为我知道,和一群被煽动的“吃瓜群众”争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没有效率的事情。唯一能让他们闭嘴的,不是言语,而是无可辩驳的、更具冲击力的事实。

我把秦远和他手下最可靠的几个护院留在了仓场,日夜轮班,死守着那些劫后余生的盐堆。那里,是我最后的阵地,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而我,则带着惊魂未定的小环,回到了沈宅。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的,不再是账本,而是一张巨大的扬州城运河码头的手绘地图。这是我从沈唯一的书房里翻出来的,上面用朱砂和墨笔,详细标注了各个泊位、仓库、以及官府衙门的位置。

仓场的一把火,虽然烧毁了很多痕-迹,但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敌人的软肋,就在于“运输”环节。

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上百引的官盐从仓库里运走,这绝不是几个人、几辆马车就能完成的。这必然需要一个高效的、成体系的走私链条。而这个链条的核心,一定就在这片人声鼎沸、船来船往的码头上。

刘伯的口供里,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地点——港务衙门。

这个衙门,负责管理码头的一切船只往来、货物装卸和税收征缴。可以说,任何一粒盐想要通过运河离开扬州,都绕不开它的眼睛。

长乐帮的内应,就藏在这里。

可是,港务衙门里胥吏差役上百人,谁才是那只“内鬼”?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不可能冲进官府衙门去挨个盘问。我必须找到一种更隐蔽、更聪明的方式。

我盯着地图,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港务衙门对面,一座高高耸立的建筑上。

——望江楼。

那是扬州城里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也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从它的三楼雅间,正好可以将整个码头的景象,尤其是港务衙门门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小环。”我唤来在门外打瞌睡的丫鬟。

“夫人,奴婢在。”

“去,把我箱底那件月白色的苏绣长裙拿出来,还有那支点翠的簪子。另外,准备二百两银票。”

小环愣住了:“夫人,您……您这是要……”

在她的认知里,我这个新寡之人,理应素服简装,深居简出。穿得如此“花枝招展”还要带这么多钱出门,实在是惊世骇俗。

我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淡淡一笑:“去赴一场,早就该赴的约。”

……

半个时辰后,扬州城的百姓们,看到了让他们跌破眼镜的一幕。

那个传说中“烧仓赖账”的沈家寡妇,非但没有愁云惨雾,反而乘坐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身着素雅却名贵的衣裙,头戴精致的首饰,在一众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进了望江楼。

我就是要这么高调。

我要让所有盯着我的人都知道,我出来了,而且过得“很好”。这会让他们感到困惑,会打乱他们的节奏。在敌我不明的暗战中,任何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诱使对方露出破绽。

我直接包下了望江楼三楼视野最好的“观澜厅”,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却只让店小二留下一壶最好的“碧螺春”。

然后,我支开小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像一个真正的贵妇人那样,一边品着茶,一边“欣赏”着楼下繁忙的运河风光。

我的目光,却像鹰一样,死死地锁定了河对岸的港务衙门。

从午后,到黄昏。

我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沉,看着码头上的人流从喧闹到稀疏。衙门里的小吏们陆陆续续地收工回家,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淡无奇。

我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码头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港务衙门旁边,有一座小小的灯塔,是用来给夜航的船只指引方向的。平日里,它的灯光应该是持续不断地亮着。

可就在刚才,那灯塔的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很轻微,就像是灯油不济。

但紧接着,它又闪烁了两下。

一长,两短。

这绝不是偶然!

我瞬间坐直了身体,心脏“怦怦”狂跳起来。这是一种信号!一种有规律的、用来传递信息的信号!

我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死死地盯着那座灯塔。

果然,在接下来的半炷香时间里,那灯塔的灯光,又以不同的组合,闪烁了四五次。有时是两长一短,有时是三短一长……

而在运河之上,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乌篷船,仿佛收到了指令一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出,没有靠向常规的卸货泊位,而是拐进了一条极为偏僻的、紧挨着衙门后墙的水岔。

与此同时,港务衙门的后门,一道不起眼的边门,悄悄地开了一道缝。几个黑影,扛着什么东西,迅速地从门里钻出,登上了那艘乌篷船。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随后,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灯塔的灯光也恢复了正常的、持续的照明。

码头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我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我虽然看不懂这些“灯语”的具体含义,但我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们进行走私交易的秘密信号!

而能够控制港务衙门灯塔的人,职位绝不会低!

我将记下的灯光闪烁的规律,和脑中那些“跳号”的出库单据的日期,进行了一一对照。

一个惊人的发现,让我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每一次出现“跳号”单据的前一天晚上,码头的灯塔,都会出现这种异常的闪烁!

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他们“空转盐引”、“盗取官盐”的操作链条!

第一步:长乐帮与港务衙门的内应,通过“灯语”约定交易的时间和数量。

第二步:在约定的夜晚,盐帮的船只通过秘密渠道,直接从衙门后门接货。这批货,就是从沈家仓场里被盗取出来的官盐。

第三步:衙门内应利用职权,将这次非法交易的官方记录彻底抹去,同时,为长乐帮提供空白的、盖好官印的出库单,用以填补沈家账目上的亏空。

第四步:刘伯在胁迫之下,将这些伪造的单据混入账本,最终造成了“账实不符”的烂摊子。

整个链条,天衣无缝,完美闭环!

如果没有仓场那一把火逼得我必须另辟蹊径,如果我没有冒险来到这望江楼,我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隐藏在夜幕之下的巨大秘密!

我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和激动, carefully地将写着灯语规律的纸条折好,贴身藏起。

这是我的第二份铁证。

一份物证(火折子),一份行为证据(灯语记录)。虽然还不足以指认具体的元凶,但已经足够撕开这张黑网的一道口子了。

我起身,结账。

当我走出望江楼时,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感觉无比清醒。

我知道,敌人远比我想象的更狡猾,更强大。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系统,一个高效运转的利益机器。

但我也知道,任何一台精密的机器,都必然有它的齿轮和轴承。而我,已经找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

——那个在深夜里,操控着灯塔的、隐藏在港务衙门里的“鬼”。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只“鬼”,从黑暗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