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夹克男的电脑屏幕亮着，文件正在上传。
许独默坐在茶桌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杯沿。
张大炮起身，撞了一下椅子，嘟囔着“老子不干了”，大步朝门口走去。
可下一秒，他拐进了后厨，借着玻璃门的反光，死死盯着夹克男的动作。
李浩端起茶壶，慢悠悠绕过去，给隔壁桌续水。
他眼角扫过对方屏幕——音频文件名是《许独默怒斥张大炮：你们都给我滚》。
伪造的波形图上还加了电流杂音，听着像吵架现场。
“录完了？”许独默低声问。
李浩坐下，点头：“发出去了，营销号后台已经接收。”
苏璃低头看手机，指尖滑动。
她没说话，但眼神沉了下来。
许独默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小号，搜“破烂战队内斗”。
三条热帖顶在前面，标题一个比一个狠：“四人彻底撕破脸”“许独默连夜删账号跑路”“苏璃哭诉被团队霸凌”。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推到中间。
“他们急了。”他说，“现在最怕我们真散。”
“那咱们就让他们再急点。”张大炮从后厨回来，一屁股坐下，压低声音，“我刚录了段视频，说我‘被逼退队’，要开直播爆料。”
“不行。”许独默摇头，“不能由我们出声。一旦回应，就等于承认有事。”
“那怎么办？”
“让别人替我们说话。”
话音刚落，苏璃手机震了一下。她点开私信，一条新消息弹出来：【姐，你发那张合影是不是有事？我剪了个视频，你看看要不要发？】
发信人备注是“巷子口阿娟”，ID底下挂着三个月亮。
“谁？”张大炮凑过去。
“老粉。”苏璃说，“从我们第一场直播就跟的。”
她点开视频链接。
画面开始是《巷中烟火》第一幕：四人挤在煎饼摊前，许独默递出那张画着煎饼的硬卡，摊主笑着接过。
接着切到张大炮教小孩打拳，苏璃蹲下帮老人捡散落的糖画工具，李浩冒雨护设备，许独默在雨中说：“你们的生活，值得被看见。”
背景音乐是苏璃唱的《灰烬中开花》，没修音，带着一点沙哑。
最后一幕，是四人背靠背坐在天台，吃着泡面，笑得像一群刚逃课的高中生。
标题写着：《他们不是战队，是家人》。
弹幕从第三秒就开始刷屏。
“我TM看哭了。”
“这才是我想看的真人秀。”
“他们连泡面都吃不起，还被说内斗？”
“发。”许独默说，“现在就发。”
苏璃点了发送。配文只有一句：“有人说我们快散了？那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照片是那张四人剧照。
十分钟后，视频转发破万。
二十分钟，#破烂战队没散#冲上热搜第14。
三十分钟，夹克男猛地合上电脑，拔掉U盘，起身就走。
许独默没拦。
他知道，这波攻击已经废了。
不是因为证据被截，而是风向变了。
水军再能刷，刷不出这种细节。
刷不出张大炮教小孩时蹲着说话，刷不出苏璃给老人递糖画时手上的冻疮，刷不出许独默在雨里护着设备时，卫衣后背湿成一片。
这些事，粉丝记得。
更有人记得，张大炮在片场帮群演改台词，许独默把龙套的名字写进片尾字幕，苏璃拒绝高片酬代言，就因为对方是整容医院。
一个叫“龙套互助会”的账号发了长文：《我演了三年尸体，他们让我站起来说话》。
里面说，自己在《烬》里演一具被抛尸的流浪汉，原本剧本写“无名男尸”，许独默改成“王建军，37岁，老家河南，爱吃辣条”。
就这一句，他母亲在电视上看到后哭了。
评论炸了。
“我叫李芳，群演，演过三次路人甲。”
“我叫周强，场务，他们请我们吃过饭。”
“我叫刘婶，楼下卖水果的，许独默每次路过都喊我一声阿姨。”
这些名字开始在弹幕里滚动。
许独默坐在工作室，看着直播后台的数据。
在线人数从三万跳到五十万，还在涨。
他没开播，只放了《巷中烟火》原声大碟。
没有宣传，没有预告，就一段段播下去。
第一首是苏璃唱的《烟火巷子》，第二首是张大炮哼的民间小调，第三首是李浩用口琴吹的片尾曲。
字幕一行行滚过：
“作词：许独默”
“作曲：苏璃”
“编曲：李浩”
“录音助理：张大炮”
“群演名单：王建军、李芳、周强、刘婶……”
弹幕突然静了一秒。
然后，一条留言跳出来：
“我叫王建军，演过3个尸体，谢谢你们让我有名字。”
紧接着，第二条：
“我叫李芳，今天第一次被人记住。”
第三条：
“我叫陈小雨，小学生，你们那天帮我捡了皮球。”
上百条“我叫……”刷满屏幕。
热搜变了。
#让龙套有名字#冲上第一。
#真实值得被看见#紧跟其后。
许独默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他知道，这一波不是他赢的。
是那些被忽略的人，自己站出来了。
他们不关心谁在背后操控，不在乎IP地址在哪。
他们只知道，有个人拍了他们的街，唱了他们的歌，说了他们不敢说的话。
这才是最狠的反击。
手机震动。
是张大炮发来的消息：【默哥，夹克男走了，但有人在转那个伪造录音。】
许独默睁眼，回了一句：【别管。】
他知道，这种录音传得越快，死得越快。
真东西在前头等着。
他打开苏璃的微博，往下翻评论。
一个ID叫“药单女孩”的人留言：【那天我说学校门口积水，你们真的拍了。后来路修好了。我不是为了流量才说话的。】
他记得她。
雨中直播那天，扎着两个小辫，举着麦克风说“我希望学校门口的路别老积水”。
他截图，发到战队群：【明天直播，放她那条。】
苏璃回：【好。】
李浩发了个点头表情。
张大炮发了段语音，声音压着：“默哥，我觉得……咱们可能真有点用。”
没人回他。
但许独默嘴角动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直播开启。
画面是老街区的早晨。
摊主支锅，老人打太极，孩子追皮球。
许独默没说话，把手机递给一个扫地的大爷：“您来拍会儿？”
大爷愣住，接过手机，手有点抖。
镜头晃了两下，对准了街角的糖画摊。
老人正在熬糖，银丝拉出一只凤凰。
弹幕刷：
“这镜头绝了。”
“比电影还真。”
“他们真的在让普通人拍世界。”
许独默接过手机，走到镜头前。
“昨天有人说我们快散了。”
他顿了顿。
“但我们没散。你们也没散。”
“所以今天，不聊别的。”
“就让你们看看，这条街，这些人，是怎么活的。”
他转身，走向煎饼摊。
摊主笑着抬头：“又来了？”
“来了。”许独默掏出那张硬卡，递过去，“还能拍您吗？”
老人接过，翻来一看，笑了：“这画得比我摊子还旧。”
镜头没切，一直跟着。
苏璃站在旁边，轻声哼起《烟火巷子》。
张大炮蹲下，逗一个小孩：“你叫啥名？”
“张小乐。”
“好名字。”他摸出一颗糖，“以后想当龙套不？”
“啥是龙套？”
“就是演戏的。”
“能说话吗？”
“能。只要你敢说。”
李浩在后面调整设备，抬头看了眼信号条。满格。
弹幕还在滚：
“我叫赵卫国，环卫工，今天被人拍了。”
“我叫吴梅，卖菜的，我也想上镜头。”
“我叫孙磊，失业了，但我还活着。”
许独默没看弹幕。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煎饼，咬了一口。
“烫。”他说。
然后笑了。
小孩伸手：“我也要。”
摊主接过硬卡，画了个小人，递过去。
小孩接过，举着跑开。
镜头追着，直到他跑进巷子。
许独默把手机递给苏璃。
“你来拍。”
苏璃接过，对准他。
他站在煎饼摊前，背后是升起的热气，面前是空了的硬卡。
“下一站。”他说，“去城南。”
张大炮扛起设备包：“走。”
李浩关掉备用电源。
苏璃没动，镜头还开着。
画面里，许独默转身，卫衣下摆被风吹起一角。
他迈步，脚踩在积水的路面上。
水花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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