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们发现我们了。”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山崖的阴影中浮现,声音低沉沙哑,正是轩辕麾下的影卫。他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融入了这片浓稠的夜色。
山崖边缘,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身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纯黑色长袍,袍角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将她小小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身后是无数悬浮在半空无声振翅的翼蛇,如同为她披上了一层活体的黑色披风。
“看来天上的人没有骗我。”稚嫩清脆的童音响起,与周围弥漫的阴冷杀机和那些可怖的翼蛇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她微微歪着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与云龙村屋顶上的容轻云遥遥对视。她嘴角勾起一抹与其外表极不相称的冷笑,“若是我先一步抓了容轻云回去,剩下那三个没用的东西就要永远被我压一头了。”
御渊公子眺望着远处,仿佛在于容轻云对视一般,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为了能控制这些畜生,修炼邪术不惜遭到反噬,永远孩童之身,凭什么他们能与我平起平坐,特别是那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废物,他们凭什么……”
容轻云站在房檐边缘,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目光如鹰隼般紧锁着远处天空中那片由翼蛇组成的诡异乌云,心里不停思量着计策。
“江雨石,这村子你熟悉,你和白玉轩现在立马把村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容轻云转头继续对尘泽说,“这些翼蛇就交给你了,帮江雨石拖住时间。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自己去拖住御渊公子。”
“不行!”江雨石几乎是立刻厉声打断,脸上写满了坚决的反对,“你重伤未愈,我们不可能让你去冒险,你和白玉轩去安顿村民,剩下的交给我和尘泽。”
说完,江雨石转身就要跃下屋顶。然而容轻云却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让你们替我以身犯险!”
“好了!”江雨石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容轻云的钳制。她转过身,竟带着一种长辈般的严厉,伸出手指指着容轻云的鼻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不容反驳,“独孤一族有八成的筹码都压在你身上,就算你要找死,也必须是死在我后面!”
容轻云被这与江雨石平日嬉笑怒骂截然不同的严肃模样震住了, 一时竟愣在原地。
是啊,独孤一族密而不传的修炼心法,让世间多少人眼红。修炼半生所得灵力,可以通过自己亲生的女儿一代代传承下去,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修炼大成者不想拥有?
可就因如此,无论是传女不传男的秘法,还是这千年来积累下的灵力,觊觎、掠夺、杀戮……独孤一族在贪婪的围剿中渐渐没落。母亲因生产妹妹后毒发身亡,仿佛这些重担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容轻云的身上。
自打七岁那年,她懵懂的继承了独孤神力,便被送到玄云居,如同什么稀世之宝一般保护起来,即使搭上整个玄云居,祖父也依旧选择保下自己。
是啊,玄云居那些无辜的弟子,那些鲜活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因她而死?
“喂!想什么呢?”白玉轩焦急的呼唤声将容轻云从沉重的思绪中猛地拉回现实。她回过神,但眼神却黯淡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怔怔地看着白玉轩。
“江雨石他们已经走了,我们要赶紧转移村民。”白玉轩急切地催促道,并未完全察觉容轻云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容轻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带着担忧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一道透亮的水光划破了阴暗。江雨石飒爽的身影利落的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翼蛇之间。她手中的九玄剑闪烁着幽蓝的寒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冰晶与水汽。
只见她左手横在胸前,指诀变幻,口中念念有词,清越的咒语在翼蛇刺耳的嘶鸣声中清晰响起:“剑诀——”
虚空中,大量的天地清气被强行汇聚而来,在这充斥着翼蛇浊气的污浊环境中,这股清气显得格外纯净耀眼。霎时间,清气已在江雨石正上方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法阵。法阵中雷光隐现,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一片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雷云,沉沉地覆盖在翼蛇群的上方。
“雷!”
随着江雨石一声怒喝,剑锋直指苍穹。
一道星光在乌云中如同踏着北斗七星轨迹一般划过,转瞬即逝。随后,无数道粗壮的、蕴含着天罚之威的雷霆,如同狂怒的银龙撕裂长空?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狠狠地劈落下来。
凡是被那雷云笼罩的翼蛇,无一例外地在凄厉的尖啸中被劈成焦黑的炭块,散发着恶臭的浊气。
“小心身后!” 尘泽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在江雨石耳边响起。
几乎同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江雨石身后。他的龙爪一挥,一团炽热的火球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了数条从江雨石视觉盲区悄然扑来的翼蛇。
火焰瞬间将它们吞噬,化为灰烬,灼热的气浪擦着江雨石的鬓发掠过。
江雨石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将凝重的目光投向仿佛无穷无尽的翼蛇群:“这么大批量的怪物,轩辕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这样声势浩大的行动,反倒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尘泽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龙爪,将冲来的翼蛇焚为灰烬。
“那个什么御的公子擅自行动?”江雨石立刻反应过来。
尘泽没说话,默认了江雨石的疑问。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细说,又一波更加密集的翼蛇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这玩意儿虽说并不难缠,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江雨石虽然嘴上吐槽着,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反而更快。她再次掐诀,清叱一声,“剑诀——”
“狱!”
由流动水光构成的湛蓝色圆环瞬间在她脚下展开。紧接着,地面剧烈的震动,无数道粗壮的水柱如同愤怒的蛟龙从地底喷涌而出。
这些水柱在半空中迅速扭曲、 变形,化作无数条闪烁着寒光、由水流凝聚而成的坚韧锁链。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缠绕住附近的翼蛇群。任凭那些怪物如何疯狂挣扎,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叫,那锁链都纹丝不动,越收越紧。
“剑诀——崩!”
只听一声巨响,那些锁链不知何时结成了冰。紧接着,冰链如同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轰然崩碎。碎裂的冰锥如同无数锋利的匕首,带着刺骨的寒意尽数激射而出,狠狠地刺入了被束缚的翼蛇体内。
“噗嗤!” 污浊的黑血和浊气从伤口中狂喷而出,失去了浊气支撑的翼蛇,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迅速干瘪下去,化作阵阵浓稠的黑烟消散在夜空中。
尘泽解决完附近的翼蛇,还不忘回头夸一嘴江雨石:“你这回风阁的剑术学的倒是精通。”
“那当然了,要不我是掌门继承人呢。”江雨石听到尘泽对自己的夸赞,也是毫不谦让的承认。
巨大的水帘轰鸣着砸落深潭, 水汽弥漫。 瀑布后面, 隐藏着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窟。 此刻, 这洞窟中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云龙村村民, 孩子的哭声、 大人的低语和压抑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怎么样了?”容轻云焦急的跑过去问起白玉轩。
白玉轩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藏在洞窟中的这些村民道:“这是最后一批了,人都在这里了。”
然而,容轻云却没有回应。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穿透轰鸣的水帘,望向洞窟外那片被血腥和战斗笼罩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飘远。白玉轩虽然发觉了容轻云情绪不对,但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她情绪崩的太紧了。
“大家放心,有回风阁的弟子在,大家不会有事的……”
白玉轩安抚村民的声音,混杂着人群压抑的哭泣和低语,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容轻云的内心堤坝。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没有能力反抗轩辕的追杀,如今又引来了天界的插手。无论她逃到哪里,似乎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洞窟外,即使隔着震耳欲聋的瀑布,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焦臭味和新鲜血液的腥甜气息,依旧顽强地钻了进来,萦绕在容轻云的鼻尖。
那日在玄云居,似乎也是这样。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此刻尘泽和江雨石却在外面为了保护自己浴血奋战。
而当年,更是有数百名玄云弟子,为掩护自己撤离而葬送了性命。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份份沉重的恩情,如同无形的枷锁,一次又一次地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身后的这个洞窟,就如同玄云居的蓬莱仙岛,如同一个巨大的温室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而她面前这道轰鸣的瀑布水帘,就是蓬莱岛前那道脆弱的屏障。
若是突破屏障,面对死亡,一切的一切就会就此终止,再也不会有人因自己而死。
白玉轩似乎是察觉到容轻云身边的气场不对劲,他心头一紧,赶紧跑到了她身边询问起来:“你想什么呢,情绪怎么这么低落?”
容轻云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是失神地望着那奔腾不息的水帘,仿佛那水幕之后,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说话啊?”白玉轩伸出手在容轻云的面前晃了晃,不安的感觉在白玉轩心底越烧越旺,“江雨石她今天说话是重了些,但也是担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不会停手的。”容轻云冷不丁的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