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惊梦为真 > 第十七章 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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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潮湿的密室深处,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几个木制的笼子随意的摆在角落。但诡异的是,笼子中关着的竟是大量的人。

他们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皮肤干瘪蜡黄,紧贴着骨骼,双目空洞无神,仿佛被某种邪恶力量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躯壳。

而在暗室中央,华丽的金玉雕成的卧榻摆在那里。轩辕太子一身松垮的黑红色睡袍,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端坐其上。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露出的部分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阴鸷而苍白。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玉质扶手,发出轻响,在死寂的密室中格外清晰。

“御渊呢。”轩辕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安。

“已经找了大夫给她医治,只是不知为何,依旧疯魔。”暗处的影卫瑟缩在角落,并不敢露面。

轩辕双手不禁握起了拳头,毫无征兆的拿起手边的玉盏,朝着影卫身边狠狠的扔了出去,玉盏撞在石壁上碎了一地。

“当真是废物一个,少了一个容轻云,本宫就算多抓千人也抵不上她一人的力量!”轩辕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火几乎要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殿下,御渊公子还有一物,只是如今……可能用不到了。”影卫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汇报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刀刃上跳舞。可面对轩辕这般阴晴不定的模样,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轩辕的怒火被这句话灭掉了几分,微微抬眸,侧目看去,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拿过来。

影卫向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的将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递举过自己头顶,给到了轩辕手里。

轩辕随意的抖了抖那张纸,满不在乎的撇了一眼。可在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后,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他一把将纸凑到眼前几乎要贴上去,死死地盯着纸上那个模糊却异常熟悉的轮廓:“这画上的是谁?”

影卫思索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样的回答才不会激怒轩辕:“属下不知,这是御渊公子回来后画下的,应当……是容轻云的画像。”

轩辕瞬间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的纸再次被揉成了一团,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他齿缝中挤出来似的:“那就把她的尸体给我带回来。”

“这……”影卫有些进退两难,距离容轻云身亡已经过去有些时日了,要找起来谈何容易,“容轻云的尸体只怕已经被……”

“就算是挖也要给我挖出来!”轩辕猛的冲了过来,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死死的掐住了那个影卫的脖子,“无论是死是活,本宫都要亲眼见到她人。就算是已经被碎尸万段,也要拼好了给本宫送过来!”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影卫的喉骨发出诡异的脆响声。

影卫并不知道为何轩辕反应会这么大,本想着太子殿下从未见过容轻云真容,将画像送来或许还能得点奖赏。谁料他竟像见到了故人一般瞬间暴怒。

“是……”影卫被掐的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努力的回应着轩辕的话。生怕眼前这个暴戾的男人有一点不顺心,自己也要成为那些笼子里的“食物”。

幽静的小屋里,阳光透过窗纸,只照进来薄薄一层。她褪去了平日那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只用长长的素白帛布裹住胸脯,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和紧致的腰腹。

右肩上黯淡的封神锁平静的待在那。她斜靠在床边,一头青丝随意的披散着,也是难得在她身上看出几分女子的模样。

“吱呀”一声,屋门被缓缓推开,白落秋身边跟着的小徒弟走了进来,只见他手中餐盘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香气扑鼻。

“师父吩咐的,伺候好你。”

江雨石看着眼前的“小影卫”,年纪约摸着和白玉轩差不多,虽然裹得严严实实,还用面具遮起了脸,但听声音也知道还是个小屁孩。

江雨石突然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外袍,略带刻意的盖住了肩膀上的封神锁。

“放桌子上吧。”江雨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将餐盘下。

少年依言放下餐盘,然后向后退了两步,如同木桩般杵在桌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江雨石再次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更是不解:“你还有事吗?”

少年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走?”

“师父吩咐的,要我照顾好你。”

看着眼前这个死脑筋的小孩,江雨石眼中少见的有些无奈,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跟半大孩子一般见识:“我没事,我很好,不用你照顾,你去忙吧。”

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行行行……”江雨石妥协了,一个弹射从床上蹦了下来,二话不说的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江雨石刚刚转醒,也不知睡了多久,但容轻云的突然离世,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让她难以接受。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考虑过容轻云自己意愿。她带着使命而来,理所当然地将保护和期望强加于她,却忽略了那副单薄身躯下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

也正因如此,崩断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将容轻云推上了绝路。

江雨石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悲是喜。既无悲痛欲绝的哭泣,也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正是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才显得最为异常。

如今尘泽也离开了,轩辕也不再关注白玉轩,似乎所有事情都随着容轻云的死回到了正轨。

也许,这样的确是最好的结局吧。

至少,白玉轩安全了,尘泽自由了,玄云居和容府的仇似乎也随着当事人的逝去而变得模糊。

可对江雨石来说,容轻云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血亲?就这样坦然的接受她的的死亡,谁又能做得到呢。

本就烦闷的江雨石一抬头又看到直愣愣站在那里的少年,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你还不走?”

少年依旧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听一声脆响,江雨石手中的瓷碗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地砸在少年脚边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可即便如此,少年还是静静地站着,甚至连躲都没躲一下。

“我念在他白落秋还有些人性,念在他是白玉轩的哥哥,给他几分面子,如今出了事就派个人在这盯我的捎,他可真会做人啊?”江雨石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紧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那个少年。

少年似乎终于察觉到江雨石强烈的怒意,他显得有些无措,藏在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只记得师父教过自己,若是惹人生气了,就向对方释放自己的好意。

“我叫……零。”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更是让江雨石无语到了极致,刚刚燃起的怒火,如同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江雨石愣在那里,脸上的愤怒也瞬间僵住,随即化作一种极度无语表情。她像是被噎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作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像是没辙了一般,用力的指着名为零的少年,憋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行……行……我算是知道白落秋怎么派你来了,合着是专程来气我的。”

“我不是来气你的,我是来照顾你的……”

零的话还没说完,江雨石赶忙伸出手,立马叫停,感觉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一般:“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闭嘴!”

零点了点头,果然闭上了嘴。他顺从地向后退了两步,退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就像是一根木桩似的。

一路向北,行至尽头,便是一座高山拦住去路。

山势陡峭,怪石嶙峋,终年云雾缭绕,积雪覆盖着峰顶,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而冰冷的光芒。

山脚下,地势险要的峡谷之中,却奇迹般地坐落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这里远离中原的纷争与喧嚣,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这里位于边陲,有许多双臂化翼的怪人,与凡人共处。此处或许因为偏僻,不论江湖或是朝堂,仿佛都与此处无关。

“流风姐姐!我想看水做的风车!”

“不行不行!上次就是给你做的,这次轮到我了!”

清澈见底的小河边,少女安静地坐在光滑的大石上。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棉布裙子,洗得有些发白,却衬得她格外娇嫩纯净。

细细看去,她稚嫩的眉眼轮廓,竟隐隐有几分与容轻云相似。只是,她那双本该灵动有神的眼眸,此刻却空洞无光。

少女身边围着几个翼人小孩,不停的吵闹着。

被唤作流风的少女也不生气,反而耐心的安慰起来:“好啦好啦,今天给你们都做,但是昨天小霜没有,所以要给小霜做两个。”

“好!”

只见流风轻轻抬起双手,那流淌的河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竟凭空分出一股细流,如同温顺的丝带般蜿蜒而上,轻盈地流向了她的掌心。

水流在她纤细的十指间盘旋,最终在她的操控下,凝聚成了一个精巧玲珑、还在缓缓旋转的“水风车”阳光透过晶莹的水体,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微笑着,将水风车轻轻递给那个最先开口的小男孩,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发出惊喜的赞叹。

流风再次引动水流。这一次,水流在她一双巧手的揉捏塑形下,变得更加灵动,渐渐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水兔子”。那兔子并非死物,身体微微晃动着,充满了弹性,憨态可掬。

“水兔子!”小女孩开心的接过水兔子,蹦蹦跳跳的围着流风转起了圈,乌黑的羽翼在阳光下轻轻扇动。

天空中突然一道金光闪过,只是并没有人注意。坐在河边的流风,空洞的双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望向了金光的方向。

只是,在她永恒的黑暗世界里,除了那转瞬即逝的奇妙的感觉,依旧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