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不能现在就跟你走。”白玉轩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停的绞着自己的衣袖,好像要说什么难为情的事一般。
容轻云不禁皱起眉头,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信任又开始崩塌,突然有些懊恼自己对白玉轩没由来的信任,一个黄毛小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白玉轩敏锐的捕捉到容轻云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赶忙解释:“我不是要反悔!只是……”他顿了顿,脸上写满了纠结和顾虑,“我如果就这样突然失踪,会不会不太好?我哥……他会担心的……”白玉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无一不透露着一个小孩对兄长的依赖。
容轻云越来越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但是现在反悔又很放不下面子,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看戏的尘泽,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起来:“那告诉你哥,你被一个通缉犯绑架了,这样他就放心了。”
“你!”白玉轩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小脸憋的通红,像个熟透的虾子。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觉得又气又委屈,眼眶都有些发红了,只能愤愤地瞪着容轻云。
尘泽忍俊不禁,但还是为白玉轩解了围:“以我对白落秋的了解,他应该会同意让白玉轩跟你走。”
“白玉轩……”容轻云念念有词,“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简单的一句话,让尘泽愣在了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少女的身影,她一身鲜艳如花的装扮,提着花篮,巧笑倩兮,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尘泽。”白玉轩见尘泽又走了神,略带不耐烦的帮尘泽回答了容轻云的问题。
尘泽缓过神,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努力的压下了心底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后,接过了白玉轩的话茬:“世人只知玄云遗孤,我们又应该如何称呼你?”
他对眼前人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又重新将问题抛回给了容轻云。
“等我证实了你们说的话,再告诉你。”容轻云露出坏笑,不屑瞟了一眼尘泽后转过了身,不再看二人。
白玉轩看着两人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些摸不到头脑,明明刚才还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合作,如今怎的又剑拔弩张起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奇怪
白玉轩挠了挠头,这种奇妙的压抑的气氛让他浑身不自在,试探的开口:“那……我们先回去了,明日我们再来这里找你,你先好好养伤。”
“放心吧,我会去找你的,不找你也会去杀你。”容轻云顿了顿,敷衍的回答着白玉轩,声音冷淡的没有一丝温度,似乎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你你你你……”看着容轻云这样的态度,白玉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急得结巴起来,一下从床边弹了起来,一张看起来略带苍白的小脸被气的通红,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歹救了你干嘛这样冷嘲热讽,有没有一点教养……”
白玉轩更难听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被尘泽捂着嘴拖出了房间,容轻云缓缓转过头,看着关上的房门,也不知在想什么。伴随着木门沉重声后,屋内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集市的喧闹声隔着窗纸,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只剩阳光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投出光斑,空气中的微尘也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岁月静好,但二人喧闹的样子历历在目,容轻云想起来就是一阵烦躁。
这两个人,果然还是找机会杀了比较好。
与轩辕有交集的人,留在身边永远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炸药,他们所谓的“帮助”,背后的代价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
只是与尘泽交手后,突如其来的灵力回流不禁还是让容轻云赶到后怕。
“同源之心法,若遇上绝对碾压的强者,灵力会不可控地倒流向对方,如同百川归海,那是力量本源上的绝对压制。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各派心法早已千变万化,不断修改填补,这种源自根本的差距已被极大拉平,几乎不会再出现了。”
依稀又想起了师父曾说过的话,也正因如此,容轻云才会一阵阵后怕?
“几乎不会再出现了吗……”容轻云自言自语着。
而如今碰上的这个奇怪的……人?
仅仅只是简单的触碰,便直接导致体内玄云心法的回流,她体内传承自玄云居的灵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的涌向了尘泽。自己与祖父之间都未出现的状况,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发生了。
容轻云长舒了一口气,再三权衡利弊后,还是觉得应该找机会把这两人“做掉”,要在他们成为更大的威胁之前。
江南之地向来富饶,而坐落于此的白氏茶庄,更是一处庞大的产业。连绵起伏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茶树如同精心编织的翠绿地毯,一直铺展到天际线。
遍野的茶树将附近都染上了浓厚的茶香,深吸一口,清香便流如肺腑之中,仿佛淌过了茶田的溪流便是最自然浓香的茶汤。
顺着蜿蜒的青石板小径拾级而上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满目的青翠,只是在茶庄门口格格不入的,是一座装饰奢华的金漆玉饰的轿辇,周围乌泱泱跟了一群人,他们一动不动,仿佛是被线提着的木偶一般。
这样高调的出行,除了当朝的太子轩辕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茶庄内,洒扫的仆人们各自忙碌着,看似岁月静好,可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正厅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厅内,白落秋端庄的站在轩辕面前身姿挺拔如修竹,一身白色绣着青花的长衫,衬得他温润如玉般的面容更添几分清雅。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缕虚伪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疏离。
“太子殿下每次造访,都要带这么多影卫前来,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白家犯了什么错,惹太子不高兴了。”白落秋的声音如同玉器碰撞般清脆好听,只是语气中似乎藏着许多不悦。
但轩辕好像完全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真的尊敬自己,他悠闲的斜靠在太师椅上,椅子上的锦缎似乎是特意为轩辕铺上去的。他自顾自的拿起茶盏,细长的手指捻起杯盖,轻轻撇去了浮沫,细细的品味茶汤。
“你爹的事情本宫听说了,这些年他也帮了本宫不少忙,还望你节哀顺变。”轩辕依旧没有抬头,嘴里说着关心的话,可面子上却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
白落秋脸上的表情又复杂了几分,似乎是不屑一顾的笑,又像是无奈的笑:“草民多谢殿下关心,身为长子,自当替父亲经营好茶庄。”
“那是自然。”轩辕阴沉的声音响起,缓缓抬起了头,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只猎鹰一般盯着白落秋,言语中带着令人不适的语气说到,“你也算本宫的得力助手,如今在朝堂之上,本宫地位尚且稳固,只是这江湖上……玄云居变故后,琐事繁多,不如叫你那弟弟来与你分担?”
还不等轩辕继续说下去,白落秋立马便夺过了话头:“玉轩自幼体弱多病,又性子顽劣,恐怕不能辅佐殿下,草民会竭尽全力帮殿下处理好一切事宜。”
只见白落秋话罢,轩辕阴郁的脸上明显有了不悦的神色,死死盯着白落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就连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都消失的无踪无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许是过了很久,轩辕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道“竭尽全力帮我?还是竭尽全力保全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白落秋身上绣着青花纹样的白衣被堂内的微风吹动,即便是面对轩辕的步步紧逼,白落秋也依旧身姿挺拔的站在那,无声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即便是同父异母,也是我的弟弟,他只要姓白,我就要护他一世。”
“好!”轩辕突然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随后站了起来,他一身深红紫色的长袍站在白落秋身边,如同一条毒蛇盘旋在精致的白玉壁上,“你有风骨,在茶庄你护的住他,若是在外,我到要看看,这江湖之大,他一个病秧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白落秋并没有回复,安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座精致的玉雕,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相送。
轩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紧接着正厅外的影卫有如蛀虫,又像提线木偶一般,随着轩辕的脚步,有序的离开。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大片黑色潮水褪去,露出了干净光滑的石板路,只留下了被踩碎的枝叶和无声无息的压抑。
轩辕远去后,白落秋才缓缓转过身看着门口,藏不住的心事缓缓爬上了白落秋的面容。
“少爷。”一个老仆岣嵝着背走了过来,“我已经将二少爷从暗道接进来了。”
“辛苦你了刘叔,跟在我身边天天过担惊受怕的日子。”白玉轩终于放下了抵抗外敌般的坚韧不拔,仿佛现在这样平易近人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刘叔摇了摇头:“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何尝不是拿您当自己的亲儿子般对待,只不过……”刘叔顿了顿,似乎要说什么大不敬的话,“二少爷终究只是个外室所生的庶子,何况他娘的身份又上不得台面,就算您不维护他,世人也不会说您的不是,何必要因为二少爷去惹太子不快呢。”
“我既是刘叔你看着长大的,你应该也知道,我这辈子注定是阴沟里的老鼠,善待玉轩更是善待曾经的自己,不想他步我的后尘。”白落秋面容渐渐温柔,提起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心底尽是温暖,“我本想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老天似乎有意跟我作对,投胎至此,只能沦为轩辕的爪牙。”
“少爷是身不由己,无需自责。”
白落秋低着头,苦涩的笑了笑:“玉轩性格直率,满腔热忱,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看到他名扬天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