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一声暴喝炸开,声浪滚滚,震得官道两旁的林木簌簌作响。
性如烈火的谭处端双目圆睁,须发戟张,手中长剑“呛啷”一声已然出鞘半寸,一股凌厉的锋芒直指前方。
他身下的骏马被人勒得人立而起,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响鼻。
“好大的狗胆,全真教办事,也敢阻拦!”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掌,按在了谭处端即将挥出的剑鞘上。
“师弟,稍安勿躁。”
丘处机的声音低沉,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场中那道翩跹的倩影上。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少女的掌法,太怪了。
看似轻柔无力,每一掌拍出,却都带起一股无形的涡流,将数名全真弟子的剑势引偏、化解。其身法更是诡异,步履之间,暗合奇门遁甲的方位,方寸之地,竟走出了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幻境之感。
这不是中原任何一派的武学。
这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邪气,三分正,七分邪,飘逸中暗藏杀机。
丘处机的心头,一个名字呼之欲出,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压下谭处端的剑,内力贯注于喉,沉声问道:“这掌法飘逸灵动,暗合五行八卦之变,是桃花岛的功夫。小姑娘,你和东邪黄药师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里,刻意压制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黄蓉身形一转,轻巧地避开最后一柄长剑,稳稳落地。
她抬起那张娇俏无双的脸蛋,雪白的下巴微微扬起,勾勒出一道骄傲的弧线。
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是我爹爹!”
“怎么,你们这群牛鼻子,欺负了小的,还想欺负老的吗?”
“东邪之女?!”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全真七子,乃至所有围观武人的心中轰然炸响!
谭处端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为惊骇。
马钰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凝重。
其余几子,更是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动。
官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被全真教的气焰压得喘不过气的武林人士,此刻,只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尽数吐出,浑身都舒坦了。
他们的眼神,瞬间变了。
敬畏、恐惧、同情……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看好戏的神色,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人群,开始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动,自觉地空出了一大片场地,将全真教众人与那持剑的少女,彻底孤立在中央。
东邪黄药师!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代表的不仅仅是五绝之一的无上武功,更是一种禁忌。
一个离经叛道,藐视一切礼法规矩的疯子。
一个杀人全凭喜好,翻脸无情的绝世魔头。
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存在!
丘处机的后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此行下山,声势浩大,本是得了确切消息,黄药师在东海与人动手,受了不轻的内伤,正在闭关疗养。
可现在,他女儿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还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
难道……消息有误?
黄老邪根本没受伤?甚至,他就在这附近?
这个念头一起,丘处机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知道今日绝不能弱了全真教的威名。
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架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原来是黄岛主的千金当面。”
“你爹爹虽然行事乖张,但终究是我辈中人。你这小辈,怎的如此不知礼数,竟敢插手我全真教清理门户之事?”
黄蓉听完,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言语,先是噗嗤一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哈哈哈!清理门户?”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俏脸一寒,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真七子涨红的脸。
“我怎么瞧着,倒像是强盗下山,拦路劫掠?”
“你们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从终南山一路南下,借着‘清理门户’的名义,强取了多少小门小派的秘籍?豪夺了多少武林世家的财物?又欺压了多少手无寸铁的良善?”
“这也叫名门正派所为?”
“王重阳祖师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你们这群打着他旗号作威作福的不肖子孙,给活活气得再死一次!”
黄蓉的语速又快又急,字字句句,都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全真七子的心脏。
她竟是将全真教这一路南下的所有龌龊行径,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抖了出来!
丘处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堂堂全真七子之首,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长春子,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指着鼻子痛骂!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看戏,变成了玩味,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
那些被他们“清理门户”的武林人士,此刻虽不敢出声,但眼神中的幸灾乐祸,却比任何言语都要刺人。
全真教百年清誉,正在被这妖女的几句话,践踏得体无完肤!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丹田直冲天灵盖,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妖女!”
“找死!”
他猛地吸气,胸膛高高鼓起,道袍无风自荡。
“掌嘴——!”
两个字,不再是寻常的喝骂。
每一个字吐出,都蕴含着他数十年苦修的精纯内力,化作一道无形的音波,撕裂空气,朝着黄蓉的面门狠狠轰去!
他竟是不顾宗师身份,对一个小辈,悍然出手!
黄蓉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将她笼罩,她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声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钢针,要刺穿她的耳膜,钻进她的脑海。
她体内的气血疯狂翻涌,喉头一甜,脚步蹬蹬蹬不受控制地向后连退三步,俏脸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就在黄蓉身形即将失控的刹那。
一只手掌,温润而有力,轻轻贴在了她的后心。
那股侵入体内的狂暴音波,如春雪遇暖阳,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黄蓉踉跄的身形,稳稳地停住了。
她愕然回头,看到了李玄。
掌柜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万年不化的玄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李玄身上弥漫开来。
这股寒意并非针对黄蓉,却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官道上所有人的喧哗,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李玄扶着黄蓉站稳,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脸色煞白的丘处机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以大欺小。”
“倚强凌弱。”
“这,便是全真教的‘道’?”
一字一句,都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威压,让全真七子心头狂跳,竟生出一种面对洪荒猛兽的错觉。
李玄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丘处机等人齐齐色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们感觉,随着这一步踏出,眼前的青年,与整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天,他就是地。
他的意志,便是天地的意志。
李玄平静地看着脸色剧变的全真七子,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违逆的绝对。
“现在,立刻,滚回你们的终南山。”
他的目光扫过全真七子,最后定格在丘处机的脸上。
“否则,悟道阁,将亲自与全真教,论一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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