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通道向下倾斜,比之前的回廊更加陡峭难行。
岩壁不再是粗糙的开凿痕迹,反而变得光滑,泛着类似琉璃的质感。
凯尔小心翼翼地向下滑行,黑银交织的力量在体内缓缓运转,带来冰冷的清醒感,驱散着身上的疲惫与异样。
手背上的渊痕依旧传来细微的灼热,那银色的边纹在黑暗中原本的黑暗部分更显眼,像指引又像某种无法磨灭的标记。
低语声依旧零碎,夹杂着更多无法理解的画面碎片。
“……枷锁……断裂……”
“……星穹……坠落……”
“……守望者……长眠亦非长眠……”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让他头脑微微发胀,却无法拼凑出有效的情报。他只能暂时压下,全神贯注于眼前的路径。
越往下,那种令人不安的文明痕迹就越少,逐渐回归到原始的地质结构。空气变得更污浊,与之前银光厅堂的纯净截然不同。
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一些岔路口散落着相对“新鲜”的骨骸。有巨大地下生物的,也有人类的!破碎的皮甲、生锈的短剑、甚至还有几枚锈蚀的王国钱币。
显然,这里不是无人知晓之地,曾有探险者或与他一样的逃亡者抵达过这里,但最终化为了枯骨。
凯尔的心稍稍提起。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意味着可能接近某个出口,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他选择了一条空气流动稍明显的岔路,感知力向前延伸。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是真正的哭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特定条件下振动空气产生的噪音。
他屏息凝神,缓缓靠近。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不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歪斜地插着一柄断剑,剑身锈蚀不堪。而呜咽声正是由穿过洞穴的微弱气流,吹过断剑上的锈蚀孔洞时产生的。
凯尔的注意力却被洞穴角落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具靠坐在岩壁的人类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骨骼相对完整,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骸骨的右手紧紧攥着某样东西。
凯尔走近,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骨。
那骸骨头颅低垂,下颌张开,似乎死前在呐喊着。而它紧握的右手中,是一块材质奇特的黑色石板碎片,边缘不规则,表面用那种银白色物质刻着几个扭曲的字符。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凯尔也能感觉到石板上与白银之血同源的波动。
低语声似乎对这块碎片产生了反应,变得清晰了一些。
“……记录……信息……”
凯尔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指尖缭绕起细微的黑银之力,小心翼翼地向那石板碎片探去。
就在他的力量即将接触碎片时——
嗡!
那具灰白色的骸骨猛地一震!眼眶中亮起两点微弱的银芒!
那是某种残留的能量被触动,引发的短暂回响!
一段破碎的精神信息撞入凯尔的脑海!
“……逃……快逃……”
“……它们醒了……看守者……不是守护……”
“……银血是契约……也是枷锁……打破它……”
“……光……不要相信光……光会惊动……”
“……地底……不止我们……还有……”
信息戛然而止。
骸骨眼中的银芒彻底熄灭,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那块黑色石板碎片也叮当一声掉落。
凯尔猛地后退一步,额角渗出冷汗。那段信息虽然短暂,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甚至影响到了他刚刚平复的力量。
“看守者”、“银血契约”、“不要相信光”、“地底不止我们”……
这些碎片化的警告,与低语的指引、壁画的记载,还有他自身的经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更大的迷雾。
那个消亡的文明,似乎并不单纯崇拜某种力量,而是与之存在着复杂而危险的“契约”关系。而“光”,在这里意味着灾难。
他低头看向石板碎片,没有再去触碰,而是用一块破布将其小心包裹,收入怀中。这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呜咽声在洞穴中回荡,似亡魂不散的悲歌。
凯尔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个不祥的洞穴,沿着气流流动的方向加速前进。
通道开始向上延伸。
他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水声?巨大的水声?
又穿过几个岔口,避开了几处明显是陷阱的松动岩层后,前方豁然开朗!
巨大的天然岩洞。一条汹涌澎湃的地下热河横亘在前,河水浑浊。
水流声在洞窟中回荡轰鸣。热河对岸,隐约可见一条继续向上的天然坡道。
而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光!
来自地表世界的、自然的天光!从河上游某个裂缝口子渗透下来,微弱却无比真实!
出口!
凯尔精神一振,立刻又压下激动,仔细审视周围。
河岸边散落着一些简陋的营地痕迹——熄灭已久的篝火残渣、空的水囊、甚至还有几个破烂的捕兽夹。看来这里曾是某些地下探险者或走私贩子的临时据点。
他谨慎地靠近,河水湍急,渡河难度很大。
目光沿着河岸搜索,很快发现了一座由几根粗大铁链和木板构成的索桥,在河上微微摇晃,看起来年代久远且极不牢靠。
这是唯一的路径。
就在他准备踏上索桥时,目光扫过对岸的坡道入口,瞳孔微微一缩。
坡道口的岩石上,残留着几道新鲜的刮痕,还有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有人刚从这里经过不久?是那些探险者?还是……
他猛地回头,感知力向身后的黑暗通道蔓延。
没有追兵的迹象,但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久留。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摇摇欲坠的索桥。
铁链剧烈晃动,下方汹涌的河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每一步都在深渊上行走。
当他有惊无险地抵达对岸,踏上那条向上的坡道时,他再次看了一眼那点血迹和刮痕。
无论前面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地表的世界,等待他的绝不会是欢迎。
在他身后深处,那片被遗忘的古老回廊与厅堂中,干涸的池底,那尊倾倒的黑色水晶多面体雕像,其中一个断裂的切面上,一丝银芒缓慢地闪烁了一次。
就像一次缓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