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能量在凯尔的血管里奔涌，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种狂暴的冲动。
伤口在麻痒中愈合，断骨被强行归位接续，但这个过程并不舒服，而是充满了异物感。
他踉跄着在嶙峋的乱石和枯木间奔跑，速度远超他平生任何一次。身后的马蹄声和那道锐利的目光，催促着他尽快逃离。
不能停下！不能被抓住！
那个金发骑士……他身上的气息让凯尔体内的黑暗力量本能地厌恶，甚至是恐惧。
那是天敌的感觉。
他躲进一处岩壁下的狭窄裂缝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之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周的暗影活了过来，亲昵地缠绕着他的肢体，帮他掩盖最后一丝痕迹。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
“队长？”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询问。
“……他不见了。”回答的是那个清朗而充满凝重的声音，是洛根。
“气息在这里中断了。很诡异，像是彻底融入了阴影。”
“根据那具蛮族干尸来看，像是某种死灵法术或者邪恶的献祭术。边境地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异教徒。”另一个声音插嘴道，带着厌恶。
洛根没有立刻回答。凯尔能听到他下马走动的声音，铠甲叶片轻微碰撞，清脆而富有节奏。
“不像普通的死灵法术。”洛根的声音靠近了些，就在裂缝外不远，“没有负面能量残留的腐蚀感，而是更纯粹的‘暗’。安德森，你带队仔细搜查这片区域，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汉克，你回哨所废墟，看看能否找到关于幸存者身份的线索。”
“是，队长！”两个声音同时应道。
脚步声和马蹄声再次响起，分散开来。
凯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贴着岩石，体内那股力量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开始不安分地涌动，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几缕黑气。
他有一种冲动，冲出去，像吸干那个蛮族战士一样，把外面那个搜查的骑士也……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不！不能！
一旦动手，暴露的就不只是他这个人，还有这诡异的力量。那个金发骑士队长绝对不好对付。
而且，杀戮同属人类阵营的骑士？这和那些蛮族有什么区别？
即使获得了这种力量，他残存的理智和作为人的底线仍在艰难地抵抗着黑暗的侵蚀。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裂缝。
凯尔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愈发昏暗。
他听到那个叫安德森的骑士回来汇报：“队长，没有发现。就像蒸发了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骑士也回来了，声音带着些许异样：“队长，我们在哨所的残骸里找到了这个。”是一块被熏黑的金属牌子。
“是哨所的兵牌，编号七十九。对应的士兵名叫凯尔，来自王都，是个被流放的低阶贵族子弟。记录显示他刚来不到三个月。”
“凯尔……”洛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复杂。“一个被流放的贵族子弟，是如何在这样一场屠杀中存活下来，并且展现出那种力量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
“收集战友遗骸，就地焚烧，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甚至沦为野兽或更坏东西的食物。”洛根的声音恢复了命令的口吻，“然后我们立刻返回最近的要塞。这件事，必须立刻向骑士团和教会报告。”
“那个幸存的士兵凯尔呢？是否需要发布通缉？”安德森问道。
岩缝中的凯尔心脏再次收紧。
短暂的沉默。
“暂不。”洛根的声音响起，“情况未明，他只是幸存者，不是确定的罪犯。但他极度危险且状态异常。将他的信息列为最高关注度，一旦发现严禁单独接触立刻上报。这可能牵扯到比我们想象中更可怕的东西。”
“明白！”
凯尔听着外面开始忙碌的声音，听着木材堆积的声音，听着火焰燃起的噼啪声，闻着空气中传来的焦糊味——那是他昔日同僚的尸体在被焚烧。
愤怒和悲哀再次涌上心头。
他们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着死者，而他的名字，则被列入了“最高关注度”的名单。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凯尔，一个普通的士兵，而是一个“极度危险”、“状态异常”的怪物。
世界从未给予他善意，如今更是彻底对他关上了大门。
除了体内这股来自深渊的力量。
它冰冷，邪恶，充满诱惑。但它让他活了下来，并且给了他向这一切报复的可能性。
黑暗中，凯尔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尖的黑色气息不再逸散，而是温顺地缠绕上来与他融为一体。
那双在阴影中睁开的眼睛里，最后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决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夜幕彻底降临，只有远处要塞方向隐约的火光。
凯尔从岩缝中钻出。
他站在那片被烧焦的空地上，四周一片死寂。曾经的同袍化为灰烬，连名字都不会被多少人记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苍白却蕴含着撕裂生命的力量。
回不去了。
那么就只能向前，坠入那许诺给他力量的深渊。
他最后望了一眼要塞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更加荒芜、更加黑暗的边境荒野迈出了脚步。
他的身影迅速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而在数十里外的要塞，洛根站在指挥室的窗前，望着边境荒野的方向，手中摩挲着那块刻着“凯尔”名字的兵牌，碧蓝的眼眸中满是疑虑和担忧。
那个阴影中的身影，那双绝望又燃烧着某种火焰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黑渊的低语……难道真的再次响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