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消息灵通，并且不太在意消息来源的地方。
目光落在一个角落的帐篷上。帐篷比周围的大一些，材质是厚实的兽皮，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耳朵图案。帐篷帘子低垂，偶尔有人进出，都显得有些神秘。
“耳语者”。这名字在信息碎片中被提到过一两次，是集市里一个有名的情报贩子。
凯尔没有走过去。他在不远处一个卖烤饼的摊子前停下，花几个铜板买了一块硬得硌牙的饼子，慢慢嚼着，余光始终锁定着那个帐篷。他在观察进出的人，估算着时间。
半小时后，一个裹着斗篷的男人从帐篷里出来，快步消失在人群里。帐篷帘落下，暂时无人进出。
时机刚好。
凯尔咽下最后一口饼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低着头走向那顶兽皮帐篷。
帐篷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中央的小桌上摇曳。一个干瘦的老者蜷坐在桌后的毛皮垫子上，脸上皱纹密布，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他正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
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一个问题，一枚金币。或者…等值的秘密交换。”
凯尔站在桌前，阴影笼罩大半张脸。
“金币。”他言简意赅，将一枚从地底骸骨旁找到的钱币放在桌上，那枚金币上的纹饰并非现今任何一个王国的样式。
老者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小刀和木头，枯瘦的手指拈起那枚金币，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平静。
他将金币收进怀里：“问吧，陌生的客人。老伦克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凯尔压低声音，问题清晰：“第一，金辉要塞的太阳神殿，最近有什么大的动作？追捕什么人？”
伦克嘿嘿低笑两声：“太阳神殿？动作可不小。据说一支精锐小队在斑斓沼泽损失惨重，惹到了一个古老的怪物。他们加强了边境巡逻，审判所的大人物也被惊动了…至于追捕谁？”
他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凯尔一眼：“传言很多，有的说是一个偷了神殿圣物的窃贼，有的说是一个被黑暗侵蚀的前哨站逃兵…价格，可不低。”
消息比预想的还要灵通。凯尔心中微沉，继续问道：“第二，斑斓沼泽那个古老怪物，结果如何？”
“诡目藤？”伦克咂咂嘴，“那家伙皮糙肉厚，神殿的队伍没能宰掉它，好像只是把它打伤逼退了。现在沼泽核心区域更没人敢去了，那怪物彻底疯了，攻击一切靠近的生物。不过…有意思的是，有侥幸逃出来的佣兵说，那怪物发怒时，除了憎恨‘光’，好像还在诅咒着什么‘窃贼’和‘暗影’…”
凯尔目光微凝，低语所说的“微弱的仇恨纽带”看来确实存在。
“第三，西边，野火荒原之外，或者更远，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或者…古老的遗迹传闻？”
伦克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西边…野火荒原尽头是蛮族的活动范围，最近他们的狼骑兵探子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不是好兆头。再往西…那是片更荒凉的土地，传闻有一些古老部落的废墟，没什么价值。硬要说的话，偶尔会有不要命的探险者提到一片被风沙半掩的‘鬼影废墟’，说是某个失落王朝的遗迹，但屁都没有，风险远大于收益。”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想去送死，记得多带水。”
鬼影废墟？低语和石板没有指向这个名称，看来不是下一个目的地。
凯尔正准备再问关于蛮族的具体动向，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严厉的呵斥。
老伦克的脸色微微一变，侧耳倾听片刻，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他飞快地对凯尔低声道：“看来今天的生意得提前结束了。客人，你最好也快点离开。”
凯尔的感知力早已穿透帐篷，捕捉到了外面的情况。
一队人马刚刚进入集市。他们大约十人，穿着统一的暗灰色旅行斗篷，风尘仆仆，但行动间整齐划一，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们的坐骑是某种适应荒原的健壮驮兽，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疲态。
为首的一人勒停驮兽，正向入口处的佣兵询问着什么，虽然隔着距离，凯尔却能感受到那人目光正在扫视着集市。
他们的斗篷下，隐约露出精良的皮甲。
不是佣兵，不是商队护卫。
那种效率至上的气息，凯尔在洛根和他的小队身上感受到过，更纯粹，也更危险。
低语的警告轰然回响。
“......新的'猎犬'......嗅着痕迹而来......更危险......”
他们来得太快了！
凯尔眼中幽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老伦克低声道：“后门？”
老伦克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对方的敏锐，毫不犹豫地朝帐篷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努了努嘴。
凯尔身形一动滑了过去，掀开那里一块伪装的兽皮，消失在后面的缝隙里。
就在他消失的时候，帘门被人一把掀开。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帐篷，落在桌后的老伦克身上。
一个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情报贩子？我们需要找一个刚刚进来的人。”
冰冷的询问还在帐篷内回荡，凯尔已落在帐篷后巷的泥地上。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气味更难闻。
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去听帐篷内的对话，沿着狭窄的缝隙向外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垃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集市的混乱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迅速汇入流动的人群，压低身形，利用一个个摊位作遮蔽，快速远离“耳语者”帐篷。
暗寂之力微微流转，极致地收敛着气息，但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一直存在。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股专注的感知力有序地扫过。他们的效率极高，是专职的追踪者，是为了猎杀而存在的工具。
低语的声音传来：
“......分离......搜寻......轨迹尚温......”
他们果然分开了，正在分工搜查这片区域。那个进入帐篷的，只是其中之一。
凯尔闪身躲到一个卖野兽骨骼的大摊位后面，借着客人讨价还价的喧闹声掩护，目光扫视着来路。
他看到两个同样穿着暗灰斗篷的身影，正一左一右地沿着他刚才经过的路径探查过来。他们的动作并不急促，精准而有耐心。
其中一人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刚才停留的杂物堆方向。
必须立刻离开集市核心区。
凯尔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集市边缘，人员更混杂的棚户区潜去。那里巷道更复杂，气味更污浊，也更容易找到暂时的藏身之所，或者另一个离开的途径。
猎犬已至，嗅迹而来。这场在混乱集市中的无声追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