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脑袋狠狠磕在掉漆的木桌沿上,秦风一个激灵,猛地坐直。
刺骨的寒意和胃里泛起的空泛酸水瞬间攫住了他。
不是实验室…也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那是什么味道?
潮湿、尘土、还有一丝劣质煤饼燃烧后残留的烟火气。
“龙峰二厂全体职工注意,龙峰二厂全体职工注意!”
尖锐、失真、还带着电流嗡嗡声的大喇叭嘶吼,瞬间撕裂了屋内的死寂。
“厂党委紧急通知,军转民转型项目…彻底失败,库存积压如山。回款无望,市里…市里决定,启动裁撤合并程序!”
广播里的声音,仿佛寒冬腊月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
“所有生产线…即刻停工,所有职工…即日起回家待岗,明日…明日。停发工资,具体安置方案,等待上级研究!”
“啪嗒!”
一声轻响。
秦风僵硬地转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那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有气无力地悬着,灯丝在电压不稳中忽明忽暗。
灯下,一只缺了口的小瓷碗歪倒在地,碗底粘着的最后几粒硬邦邦、泛着陈米黄的老米粒,滚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
一只瘦得只剩骨节的小手慌忙去捡。
“哥…哥…米洒了…”
七岁的妹妹秦小雨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就红了,又急又怕地看着他。
炕上,传来母亲压抑不住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声接一声,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灰扑扑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起伏。
家徒四壁。
墙壁斑驳,掉落的墙皮下露出暗红的砖。
唯一的木桌腿脚不稳,吱呀作响。
记忆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秦风的脑海。
1984年冬…龙峰县第二机械厂…军工转民…破产…下岗…裁撤。
前世模糊的记忆和今生冰冷的现实瞬间融合、爆炸。
他不是那个二十一世纪某顶尖研究所的导弹动力专家秦风。
他是这个同名同姓,窝囊、无能、眼见着就要失业的破落户技术员秦风。
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
前世厂子散摊子后,父亲积劳成疾病逝…母亲拖着病体打零工,最终在一个风雪夜撒手人寰,就为了省下半片止痛药钱…妹妹小学没读完就去南方打工,杳无音信…
而他,一身曾经也算“高精尖”的军工技术,窝在农机修配厂替人打铁,直到一场意外…
强国?
抱负?
都成了空谈!
这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嘭!!!”
一声巨响!
薄薄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刺骨的冷风灌进来,卷着楼道里烟熏火燎的气息和劣质白酒的味道。
一个披着破旧军绿棉大衣、头发花白凌乱、眼珠布满血丝的身影冲了进来,正是厂长王建国。
他额角青筋暴跳,身上那股酒气混着绝望的愤怒几乎凝成实质。
“秦风!!!”
王建国吼声如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风脸上,震得灯泡都在晃,“缩在这等死呢?技术科,技术科就剩下你一根独苗杵着了!”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门外,脖子通红:“你听,都听听,停工,待岗,停发工资。”
他猛地冲前一步,铁钳般的手一把抓住秦风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鼻息粗重:“老子问你,给老子问清楚了,技术,技术是他娘干嘛吃的?屁用没有?给老子想出个道儿来,能来钱的,立刻,马上!”
秦风被他晃得头晕,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
“想想咱厂里一百多号人,想想他们的老婆孩子爹娘老子!”
王建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唾沫喷在秦风脸上,“都指着厂子活命呢,明天…明天要是再拿不出个活命的法子…”
他猛地松开秦风,踉跄着退了一步,指着窗外那根巨大、冰冷的、烟囱已经很久没冒烟的锅炉房烟囱,赤红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咆哮:
“老子第一个!从锅炉房顶上跳下去!!!”
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走投无路的暴怒老狼,狠狠瞪了一眼沉默的秦风,猛地转身。
“哐!”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他摔得惊天动地,寒风灌满了破败的小屋。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咳嗽和妹妹小声的抽泣。
秦风站在原地,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王建国温热的唾沫。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
是巨大的、冰冷的压力之下,某种前世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和…一股被绝境彻底点燃的狠戾!
下岗?
裁撤?
饿死?
母亲佝偻的咳嗽声,妹妹压抑的抽泣声,王建国那绝望赤红的双眼……
“饿死?”
冰冷的声音从秦风紧抿的唇缝里挤出来,几乎低不可闻。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寒风呼啸、铅灰色沉甸甸的天空。
那双原本透着几分茫然和不甘的眼睛里,某种锋利如刀、灼热如熔铁的光芒,被生生压抑着,一点、一点地,在深处点燃。
“呵,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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