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从背后贯穿了胸膛。
干净利落。
这不是正面搏杀的伤。
这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死的。
张猛站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陈天宇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是一个在边疆和蛮族厮杀了十几年的老兵,见过的阴谋诡计,比这些地方豪强吃过的盐都多。
今天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那封“求援信”,写得情真意切,甚至不惜献出半数家产,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危在旦夕,急求解救”的恐慌。
可结果呢?
自己大军未到,这个“忠心耿耿”、“深明大义”的陈家,竟然先被一群地痞流氓给灭了门?
而且,死得如此蹊跷。
家主被人从背后捅死,少主被一刀枭首。
这哪里像是等待援军的样子?这分明是内乱,是被人一锅端了!
张猛的脑海里,将所有的线索,迅速地串联了起来。
一封夸大其词的求援信。
一个被灭了满门的“举报者”。
一群“恰好”在今晚前来寻仇的本地豪强。
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却仿佛无处不在的“蓝田镇妖人”……
一个大胆的,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瞬间在他的心中成型!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张猛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冽的赞叹。
第一鸟,是借陈家的名义,将郡府大军这把“刀”,请到清河县。
第二鸟,是挑起陈家与清河县其他所有势力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第三鸟,是让自己这把“刀”,在赶到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烂摊子。一个“忠臣”被杀,“凶手”在场的烂摊子!
如此一来,无论自己如何处置,清河县的这几大家族势力,都将元气大损伤,甚至直接被官府清扫出局!
而那个布局者,那个所谓的“蓝田镇妖人”,从头到尾,连面都不用露,就兵不血刃地,铲除了所有的敌人!
何等的心计!何等的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前朝余孽”,这分明是一个玩弄权谋于股掌之上的绝顶高人!
想通了这一切,张猛看向赵德发等人的视线,就只剩下了怜悯和冰冷。
一群被当成棋子,用完即弃的蠢货!
“来人!”
张猛不再废话,他猛地一挥手,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将这些冲击府邸,聚众私斗的暴徒,全部给我拿下!”
“什么?!”
赵德发、王家主、李家主三人,脸色剧变!
“张都尉!我们是受害者啊!”
“我们是来报仇的!是陈家先动的手!”
“冤枉啊!”
三人拼命地叫喊着。
但张猛根本不为所动。
“本将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的声音,冷硬如铁,“我看到的,是你们杀了陈家满门,是你们在这里烧杀抢掠!”
“至于事情的真相,等你们到了郡府大牢,再跟郡守大人,慢慢解释吧!”
“是!”
数百名郡府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们可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家丁打手。
他们是真正的百战精兵!
“噗通!”“噗通!”
面对那冰冷的枪尖和雪亮的战刀,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打手们,瞬间就没了脾气,一个个丢掉手里的武器,跪在了地上。
赵德发三人,还想反抗。
但张猛身边的几个亲兵,只是几个箭步上前。
“砰!砰!砰!”
三声闷响,赵德发三人就被狠狠地踹倒在地,几把冰冷的钢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带走!”
张猛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清河县令。
“李县令。”
“下……下官在!”县令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这封求援信,是你盖的印吧?”张猛晃了晃手中的公文。
“是……是下官……不!张都尉,下官也是被陈正那老狗蒙蔽了啊!下官不知道他信里写了这些东西啊!”县令哭丧着脸,就差给张猛跪下了。
“是与不是,本将自有判断。”张猛冷冷地打断了他,“现在,本将要你,立刻集结县衙所有衙役,封锁全城!协助本将,清剿乱党!”
“另外……”
张猛的声音,顿了一下。
“马上派人,去蓝田镇!就说,南阳郡都尉张猛,听闻此地有‘义士’协助官府,探得谋反大案,特来……嘉奖!”
嘉奖?
这两个字,从张猛那冷硬的嘴里说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尤其是那个已经快要瘫软在地的清河县令。
他听得清清楚楚!
张猛说的是“义士”!是“协助官府”!是“探得谋反大案”!
这哪里是在说一个匪首?
这分明是在给那个蓝田镇的秦少琅,定性!
他不是匪!他是功臣!
县令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为什么郡府都尉,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乡野郎中,抱有如此大的善意?
难道……
一个让他浑身剧烈颤抖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难道那封信,根本就不是陈家送出去的?或者说,送出去的,不是他盖了印的那一封?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猛。
张猛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个发现,让县令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他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被人用完,就可以随意丢弃的,盖印的工具!
“听不懂本将的话吗?”张猛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在!在!下官在!”县令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扶。
“下官……下官这就派人去!这就去蓝田镇!请……请那位秦义士前来领赏!”
他现在,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违逆。
他只求,那个能将郡府都尉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恐怖存在,在清算的时候,能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张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废物。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些被郡府兵控制住的,李、王、赵三家的家主和打手。
“全部押入县衙大牢,严加看管!”
“明日一早,本将会亲自审问!”
“是!”
亲兵们领命,开始用绳索将这些失魂落魄的“胜利者”,一个个捆绑起来。
赵德发满脸的不甘和绝望,他想嘶吼,想辩解,但看到张猛那张冷酷的脸,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们赢了陈家。
却输给了那个,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叫秦少琅的年轻人。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报仇的猎人。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用来吃掉对方棋子的,一枚弃子。
而且,是用完即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