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尚未动身前往大理寺,王瑄已带着一队内务府差役抵达睿王府,与裴青云一同进入西院。两人皆身着官服,气势汹汹而来。
王瑄身为内务府总管,官阶从四品,虽品级不高,但因在宫中侍奉皇帝二十余年,深得信任,日常行事有威有势,连高阶官员也多有忌惮。
裴青云任大理寺丞,正三品,执掌司法事务,权责重大,但此刻却紧随王公公身后,言行谨慎,显出明显的依附之意。
二人直入西侧小院,见吟霜尸体仍置于屋内,尚未收殓,脸色当即沉下。
“好一个睿王府!”王瑄冷哼一声,取出锦帕拭了拭嘴角,“朝廷要犯由你府中看押,竟无专人值守,导致人证自尽。王爷,此事你如何向圣上交代?”
萧煜神色未变,只平静回道:“王公公,你只是内务府总管,职责限于宫中事务。本王府中行事,是否失当,自有圣上裁决,还轮不到你越权过问。”
裴青云冷笑上前,目光扫过唐清羽和地上的尸体:“王公公此来,正是奉了圣上旨意。若吟霜仍关在大理寺大牢,绝不会发生如此疏漏。王爷以协查为由将人带走,实则擅自羁押,已有违制之嫌。如今人证身亡,线索中断,贵妃一案恐难推进。王爷,你当真不知其中利害?”
萧煜抬眼,直视裴青云:“裴大人昨日可曾来过王府?”
裴青云不以为意:“例行巡查,有何不妥?”
“王府羁押人犯,外官不得擅自进入,须报备主官知晓。你既为巡查,为何未向本王通报?”萧煜语气渐冷。
“人证涉及皇室,本官了解案情进展,合乎职责。”裴青云神色不变,“倒是王爷,近日与唐仵作频繁接触,日夜同行,形影不离。外人看来,难免生出非议。”
萧煜未作回应。
唐清羽冷冷接口:“验尸讲的是证据,不是流言。吟霜虽是自缢。但死前是否受胁迫,尚需查证。”
“查验?”王瑄冷哼一声,“人都死了,还怎么查?你一个仵作,懂什么审讯规矩?”
他转向唐清羽,语气转为讥讽:“还有,咱家与裴大人奉旨前来,王爷尚且冷面相对。你一个小仵作,却能日日进出王府,形同常驻,这其中,莫非没有缘由?”
唐清羽神色不变:“我是官府正式聘用的仵作,持有圣上亲批的勘验令。职责是查验尸体,查明死因。至于旁人如何议论,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王瑄冷笑一声:“嘴倒利索。咱家不与你争作口舌之争。今日前来,是奉了圣上旨意,请王爷与唐仵作即刻前往承乾宫面圣。”
说罢,他一挥手,两名内务府差役上前一步,站在萧煜和唐清羽两侧。虽未动手,但站位已形成夹行之势。
“王爷,唐小仵作,请吧。”王瑄语气表面恭敬,实则毫无退让。
萧煜目光冷峻,先看了王公公一眼,又转向唐清羽。唐清羽微微点头,神情镇定,毫无惧色。
“好。”萧煜沉声开口,“本王奉旨觐见,走一趟便是。”
一行人当即启程,由睿王府直入宫中。沿途禁军列立两侧,无人出声。几人抵达承乾宫外,已有内侍候在殿门前。见人到齐,立刻入内通传,片刻后传下旨意,召见入殿。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凝。
王瑄快步上前,躬身禀报:“陛下,睿王与仵作唐清羽已至殿外候旨。”
萧煜稳步入内,依礼跪拜:“臣弟参见皇兄。”
唐清羽紧随其后,伏身行礼:“草民唐清羽,叩见陛下。”
“睿王,”皇帝声音低沉,“朕听闻要犯吟霜在你王府中自尽,你作何解释?”
萧煜抬头,神色镇定:“回陛下,吟霜确于昨夜在西厢房内自缢身亡。臣监管不周,难辞其咎,甘受陛下惩处。然臣以为,此事并非单纯自尽,极可能是遭人胁迫所致。”
皇帝眉头微蹙:“胁迫?可有实据?”
“臣数日前已遣人秘密前往吟霜家乡查实:她虽父母双亡,却有一个胞弟,名叫吟书,年方十五。此子于半年前在家中离奇失踪,乡邻皆知,至今生死未卜。臣推测,幕后之人正是以吟书性命相挟,逼迫吟霜参与谋害贵妃、构陷臣弟一案。如今吟霜突然自尽,恐怕是幕后之人再度施压,以绝后患。”
殿内一时寂然。
裴青云却冷笑上前,扬声道:“陛下,睿王所言无非是一面之词。既无实证,又无画押供录,岂能单凭‘推测’二字,就将人证之死推诿于胁迫?若诸臣皆效此法脱罪,朝廷法度威严何存!”
皇帝目光扫向萧煜,问道:“你可有凭据?”
萧煜沉声应答:“臣已取得吟霜家乡村正亲笔证词,证实吟书失踪一事属实。另据沿途驿站记录,三日前有一黑衣男子携一名少年匆忙出城,形迹可疑。臣已派人追查其下落,预计不日便有回报。”
“未得实证之前,一切终究只是推测。”裴青云立刻接口,语气冷硬,“倘若当初将吟霜押于大理寺天牢,严加看守,断不至发生今日之事。如今人证已死,关键线索中断,睿王殿下,您恐怕难逃失职之责。”
皇帝目光凛冽,声音陡然加重:“贵妃一案已过去三日,至今未见实质进展。萧煜,你身为亲王,奉旨协查此案,若五日之内仍无突破,朕只能以失职罪论处,绝不宽贷。”
萧煜心头一紧,垂首应道:“臣弟,遵旨。”
唐清羽上前一步,肃然开口:“陛下,吟霜虽已身亡,但小民恳请陛下准我讯问与她同住的宫女,探查吟霜近日行踪、接触之人,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裴青云当即厉声反对:“宫闱重地,岂容一介庶民随意盘查?!”
萧煜立即回应:“陛下,唐清羽虽出身平民,但此前不仅通过验尸揭示贵妃真实死因,更独立侦破民间毒杀悬案,足见此人观察入微、推理缜密。恳请皇兄破格准其参与调查,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皇帝略作沉吟,最终下令:“区区仵作竟有这等能耐?也罢。王瑄,你带他前往宫苑值房,严加监督,一有发现,即刻禀报。”
王瑄领旨退出大殿,唐清羽默然跟在其后。
二人刚行至宫道转角,王瑄却倏然止步,侧身逼近。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寒意森然:“唐清羽,睿王此人,居心深沉,所图甚大。你与他往来密切,只怕来日祸及自身,悔之晚矣。”
语毕,不等唐清羽回应,他已径直转身离去。步伐沉稳迅疾,衣袂拂动间不见半分迟疑。
唐清羽驻足原地,望着王瑄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位内侍总管言行利落,警示意有所指——可这提醒背后,究竟是何用意?
另外,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王总管,总觉得他的样貌似乎有不妥之处,一时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