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唐家大门便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叩响。
唐清羽迅速换上利落的男装，束紧腰带起身开门。只见睿王府的管事带着两名侍从立在门外，面色凝重。
一名侍从上前递来文书：“吟霜昨夜在厢房自尽，王爷命唐仵作即刻前往验尸。”
唐清羽立刻提起验尸箱便朝外走。她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马车，一边向管事问道：“吟霜被囚禁在西厢房，屋内应该并无刀剑绳索，她怎么能自尽的？”
“她撕了襦裙的布料，拧成布绳，悬在梁上自缢的。”
管事面色发青，低声回答。
唐清羽不再多问，拎着验尸箱跃上马车，直奔睿王府。
萧煜听闻吟霜自缢的消息时，正端坐在书房中。他手中茶杯蓦地一震，青瓷应声而裂，碎片刺入掌心。
“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低沉。
“方才才发现。牢头送水时才发现人已经挂在梁上……”来人声音发颤，“已派人去请唐小仵作了。可、可吟霜毕竟是重要人证，属下不敢妄动，特来请示王爷。”
话音未落，唐清羽已步履生风地走进院中。
她神色镇定，朝萧煜略一颔首：“先验尸再说。”
西厢房位于王府西侧的小院，偏僻安静。唐清羽走到窗前，朝内望去。
吟霜的尸体仍悬在半空，粗麻绳紧紧勒住脖颈，身体微微晃动，衣摆轻轻扫过墙角堆积的干草。
此时房门紧闭，钥匙由牢头保管。唐清羽示意牢头开门。门锁打开后，她提着验尸箱走入屋内，抬头查看横梁。
绳索勒入木头，留下一道明显凹痕，边缘残留着新鲜的木屑，说明绳索是近期才绑上去的。
“把她放下来。”
唐清羽一边吩咐，一边放下验尸箱，将解剖刀、银针、棉布等工具一一取出，戴上麻布手套，准备就绪。
两名狱卒搬来梯子，爬上横梁，小心解开绳结。尸体被缓缓放下，平置于地面。
吟霜脖颈扭曲，舌头半伸，口唇青紫，面部肿胀，双眼圆睁，眼白布满血丝。颈部有明显勒痕，深陷皮肉，呈斜向上走向，符合自缢特征。
唐清羽蹲下去，手指先探了探她的颈动脉，没了搏动。再摸手腕，皮肤已经凉透，尸僵开始从下颌蔓延，牙关咬得很紧。
“死亡时间超过三个时辰了。”她低声说了句，接着从包袱里拿出剪刀，剪开吟霜的衣领。
负责看管的侍从羞愧的低下头去，昨天轮到他当值，却因为晚上赌钱一直打瞌睡，连人没了都不知道。
唐清羽抬起吟霜下颌，锁骨处有几片黑斑，边缘模糊，顺着脖颈往下蔓延，直到心口位置。
唐清羽的指尖划过那些黑斑，触感硬实，竟和贵妃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舌头外伸，眼球突出，颈部索沟有生活反应，边缘有表皮脱落。”她一边检查一边说，“索沟从下颌绕过，向后上方收紧。”
萧煜走了进来，看着唐清羽翻动尸体的手，表情有些凝重。
吟霜死在王府，不但线索断了，裴青云和刑部的人一定会大作文章。
唐清羽掰开吟霜的嘴，用镊子夹出舌头，上面有牙齿咬过的痕迹。
“口腔黏膜有破损，是窒息时下意识咬的。”她又检查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抓挠的痕迹，“没有挣扎迹象。”
她把尸体翻过来，检查后背和四肢，皮肤完整，没有外伤。再看脚踝，也没有捆绑的勒痕。
“从目前的情况看，确实是自缢。”唐清羽站起身，脱了手套，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
萧煜神色沉凝，语气中透出懊悔：“是本王疏忽了。见她伤势颇重，便让太医先为她诊治。没想到她刚恢复些，竟会在此时自尽。”
唐清羽没说话，蹲下去重新检查尸体。她的手指划过吟霜的小腹，突然停住，指尖用力按了按。
“怎么了？”萧煜问。
唐清羽的眉头皱得很紧，“那日在大理寺对峙时，我就说过，吟霜有了身孕。”
萧煜走过去，依言伸手按在吟霜的小腹上。那里比别处硬实，像是揣了个小拳头。
“这硬度大小，应该是怀了三个月。”唐清羽的声音有点沉。
按照现代理论知识，怀孕期间，孕妇体内会分泌激素，这些激素不仅支持胎儿的生长发育，还会影响孕妇的心理状态，促使她们产生保护婴儿的本能。
但是吟霜却选择了吊颈，那么只能是有两种可能。
一、她腹中这个胎儿并非她自愿怀的。
二、她被挟制，不得不死。
她突然想起那日，大理寺丞裴青云在吟霜被架走时，对她说的话。
“欺君是要诛九族的，你可要好自为之。”
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裴青云在吓唬人。现在想来，那句话根本不是劝她招供，而是威胁。
唐清羽问管事：“除了王府的人，有没有什么外人来见过吟霜？”
管事的肩膀抖了一下，抬头时脸色比刚才更白。
“回……回唐小仵作，除了送药的太医，就只有……只有大理寺的裴大人来过。”
“裴青云？”唐清羽追问，“什么时候来的？呆了多久？”
“昨天下午，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管事有些心虚，“他说有案子要问，小的本来想拦，说王爷不在府中，按规矩不能提审人犯。”
他咽了口唾沫，“可裴大人说他是大理寺卿，查案是分内之事，一个宫女而已，难道还提审不得？”
萧煜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拍桌子：“他进房里了？”
“是。”管事垂着头，声音发颤，“裴大人说要单独问话，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没敢靠近，也没听见里面说了什么。只记得他待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离开。”
“为何不向我禀报？”萧煜语气冷厉，罕见地对下属动了怒。
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他痛得呲牙，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边说边打自己的脸，“小的以为裴大人是为了查案才来的，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又主管贵妃一案，想着问几句也无妨，绝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唐清羽走近萧煜身旁，压低声音道：“半柱香的时间，足够说很多话，也足够做很多事。”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管事，又道：“此事不全怪他。裴青云必定是特意选在王爷不在府中时前来，时机拿捏得极准。他急于见吟霜，又在无人监视的情况下滞留许久，显然别有目的。”
她顿了顿，目光微沉：“王爷，您想过没有，吟霜腹中的孩子，会不会……就是裴青云的？”
萧煜神色微动，随即摇头：“吟霜身在宫中，裴青云是外臣，虽官居高位，但没有入宫许可，更不可能与她私下往来。那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说得也是。但王爷可还记得，他不但威胁要我父亲在假尸格上签字，还想毒杀我们父女灭口。”
萧煜沉默片刻，目光渐冷：“所以，即便他不是主谋，也是同伙。”
唐清羽点头：“他下毒在先，逼死吟霜在后。贵妃一案，他必然牵涉其中。”
萧煜缓缓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神冷峻。
“备车，本王要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