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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清羽猛地一把拉过玉娘的手腕,将她的右手高高举起。

在场乡邻本就好事,这下更是引颈细看。

一看之下,有人当即倒抽一口冷气。玉娘那截小指的指甲,竟从根底透出一种不祥的青黑!

唐清羽一言不发,只将一枚银针的尖端探入指甲缝中,轻轻刮拭。下一刻,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骇得众人倒退了几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哗。

唐清羽擒着她的手腕,将其罪证昭示于众:“你用指甲沾染胡蔓草液,涂于碗沿时,可曾料到毒物同时会渗入你甲缝?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娘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颓然倒地。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唐清羽的质问如利刃般斩下。

玉娘最后的心防彻底崩塌。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肩膀剧烈颤抖,泪水奔涌而出:“是她…是她逼我走上这条绝路的!自我过门,她何曾有一日给过我好脸色?非打即骂,最后更是狠心害我小产,令我终身不能再育…”

她泣不成声,积压的冤屈与恐惧倾泻而出:“那日…我亲耳听闻她对刘明说,要将我卖入娼门,再为他另娶一房延续香火…我知道,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

玉娘蓦地抬起头,眼中只剩燃烧着的绝望与疯狂的恨意:“于是我先扮鬼吓她,令她心神不宁,再将她每日所用的碗口,涂满了胡蔓草的毒汁…”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玉娘被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萧煜再度看向唐清羽时,目光已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个技艺精湛的仵作,至多能从尸身上辨出毒迹伤痕。可今日她所展现的,远非如此。

她能从尸身双手的茧痕推断出左撇子的习惯,再结合碗的形制与毒迹残留的位置,还原下毒的手法;更能从乡邻的口供中梳理出这个家庭积怨已深的矛盾,层层推演,步步紧逼,直至真凶无从遁形。

她查案,不凭直觉,不靠臆测,只依证据。每一步都扎实有据,每一问都直指要害。

萧煜见过太多审案之人:有的倚仗权势、刚愎自用,有的偏听偏信、草草定谳。

可唐清羽不一样。她不急于定论,也不被表象所惑。她沉得下心,也镇得住场。

他不是没有见过聪慧的女子,其中腹有诗书、善谋划者并不少见,可像唐清羽这般,既精于验尸辨伤之术,又能独立勘验、推演全局,将千头万绪抽丝剥茧直至真相大白的女子,他生平仅见此一人。

更难得的是,她不依附于人,不盲从既论。只凭一双锐眼、一双稳手,和一颗始终清醒的头脑,便能让尸体开口、令器物说话、从言语迷障中厘清线索,重现因果。

她的能力,不止于技艺,更在于思维的方式;她的出众,不只在胆识,更在于那份无人可及的缜密。

萧煜终于松了口:“罢了,本王一言九鼎。明日便让刑部给你签发协查文书,贵妃案,准你插手了。”

他目光在她身上一顿,淡淡道:“这不是赏赐,是你该得的。”

唐清羽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就听见他下一句斩钉截铁:“但不准擅自行动。”

他直视着她,语气不容置疑:“有任何发现,必须先报给本王知道。”

唐清羽立刻抱拳:“小民遵命!”

她语气恭敬得像模像样,可尾音里却藏不住一丝轻快。

萧煜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又抛出一句:“‘小民’?你当真以为,本王看不出你不是男子?”

话音未落,他猛地停步转身——唐清羽跟得太紧,收势不及,整个人直直撞进他怀里。

她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向后倒去。萧煜手疾眼快,左手一探,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瞬间离得极近。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惊得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低头看她,眼神深沉,方才的冷厉尚未完全褪去,却更像是要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手仍握在她肩上,没有松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熨得她肌肤发烫。

片刻,他沉声问道:“本王早就看出你是女儿身。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唐清羽心跳如擂鼓,胸口微微起伏。她想后退,却被他牢牢固定住身形。

迫于他的目光压力,她只得垂下眼帘,低声答道:“身份是假的,名字却是真的。小民……民女确实叫唐清羽。”

话音一落,她立即向后退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为何,唐清羽觉得脸颊微微发烫,甚至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而在街对面的茶楼二层,一顶青纱斗笠下,锐利的目光早已将巷内一切尽收眼底。

此人是裴青云的心腹侍卫赵成,奉命日夜监视睿王萧煜的动向。

方才那出乎意料的一幕,却让他几乎惊掉了下巴——那个素来冷面凛冽、不近人情的王爷,竟会对一个小仵作这般举止亲近,甚至……流露暧昧。

尤其是当萧煜猛然转身,两人几乎鼻息相闻的那一刻。

这心腹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上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虽隔一条长街,但那二人之间不寻常的拉扯与对视,却清晰得令他屏息。

他不敢再多耽搁,扔下茶钱便疾步下楼,心中暗潮汹涌。

一回裴府,他径直跪入书房,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惊惶:“大人,属下今日亲眼所见……睿王与那名唤唐清羽的仵作,于大理寺后巷之中行为……颇为不检。”

裴青云正摩挲着一枚羊脂玉佩,闻言指尖一顿,缓缓抬眉:“哦?如何不检?”

心腹赶忙将长街所见细细禀报,言辞间不免添枝加叶,临了更是俯身凑近,悄声道:“依属下愚见,观二人情状,恐非寻常上下之谊,倒似有……龙阳之私。”

裴青云的手倏地收拢,将玉佩攥入掌心,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默然片刻,继而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龙阳之好?这倒真是一出好戏。”

他语气转冷,“不过,单凭你一面之词,还扳不倒一位亲王。继续盯紧,我要的是铁证——能让他百口莫辩的实据。”

赵成应声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裴青云负手立于窗前,眼中晦暗不明。

那个叫唐清羽的小子,先前让他在御前颜面尽失,如今……倒是送上门来一个绝佳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