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围了上来。只见唐清羽将容婆的左手掌心摊开,每个指尖都布满了厚茧,尤其是拇指与食指内侧,茧子又硬又黄,边缘粗糙,明显是长期用力摩擦所致。
“大家再看容婆的右手。”
唐清羽随即举起尸体右手,同样摊开掌心。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右手皮肤明显比左手细腻,掌纹清晰,指尖平整,掌心几乎没有茧子,与左手的粗糙厚茧形成鲜明对比。
“这能说明什么?”一名邻居忍不住问。
“说明容婆是左撇子。”唐清羽放下她的手,将蓝布重新盖好,“她日常劳作、拿东西、吃饭,主要用左手。左手长期用力,才会形成这些厚茧。而右手很少使用,所以皮肤光滑。”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带把手的粗瓷碗,举起来示意众人:“一个左撇子用这种带把手的碗,会怎么端?”
她左手握住碗的把手,将碗端起,手臂自然内收,碗口微微倾斜。
“左手持碗,嘴唇接触的位置,会落在把手右侧碗口。”
她说完,放下碗,取出一根干净银针,小心探向碗口右侧边缘,轻轻刮下一层极薄的残留物。
随后,她将银针举起。
众人屏息凝视。银针尖端原本银白,片刻后开始变色,逐渐转为灰黑,虽不如之前胃中提取物那般深黑,但颜色变化清晰可见。
“有毒!”有人低声惊呼。
刘明和玉娘脸色瞬间惨白。玉娘双腿一软,身子晃了晃,被刘明一把扶住才没跌倒。
“这……这怎么可能……”刘明声音发抖,嘴唇哆嗦,“为什么娘用的碗会有毒。”
唐清羽拿起碗,手指有毒的位置:“这个凶手极聪明,只将胡蔓草的汁液抹在把手右侧碗口的位置,而容婆是左撇子,每次喝粥,嘴唇正好碰到有毒的区域,因此中毒。”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胡蔓草的毒汁参透性极强,普通清水是洗不去残留物的,所以下毒之人并没有涂在整个碗内,以免被人发现。容婆喝完粥后短时间内还能正常活动,甚至与人交谈。直到后半夜,毒性逐渐侵入脏腑,突然发作致死。”
玉娘声音颤抖:“那……她死的时候眼睛瞪得那么大,嘴巴张着,像是吓破了胆……难道不是被鬼吓的?”
唐清羽盯着她:“那是中毒后的生理反应。毒侵肺腑,呼吸困难,肌肉痉挛,死前极度痛苦,眼睛自然会睁大,嘴巴也会不自觉张开。这不是惊吓,是身体在挣扎。”
众人沉默片刻,原本以为是鬼魂索命,此刻才明白,是有人蓄意下毒。恐惧未消,愤怒却已升起。
“谁这么狠心?”有人低声质问。
“太歹毒了!用这种法子杀人,防不胜防!”
“容婆一辈子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争执,谁会害她?”
议论声四起,夹杂着震惊与不解。
唐清羽看着刘明和玉娘,两人仍靠在墙角,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
刘明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玉娘。
玉娘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你看我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我?”
“我没怀疑你……”刘明慌忙低头,声音弱了下去,“我就是……觉得这事太怪了,娘怎么会突然中毒?”
唐清羽的目光在刘明与玉娘身上打了个转,最终缓缓落回四周乡邻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上。
“请问各位乡邻,容婆生前和家人关系如何?”
没人吭声。
有人低头不语,目光躲闪;有人悄悄后退半步,将身子藏进人群之中;还有人相互对视,欲言又止,神情犹豫。
玉娘猛地尖声叫道:“唐仵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夫妻害了自己的亲娘?我伺候婆婆三年,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从没薄待她一天,你凭什么这么问?”
刘明也抬起头,脸色发白:“我娘是我亲娘,我怎么可能害她?你别血口喷人!”
唐清羽没有回应,而是转身面向萧煜,语气平静:“王爷,能否借我五十两银子?”
萧煜想也没想,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绣金钱袋,递了过去。
唐清羽接过,走到门口,面对越聚越多的街坊,高声说道:“各位乡亲,今日我在此查案,只为查明真相。谁能如实说出容婆与家人的日常情形,实话实说者,当场赏银十两。若有人故意捏造谎言,一经查实,杖责十下,绝不宽恕。”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十两银子,对这些平民百姓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一家三口过上数月。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眼神闪烁,权衡利弊。
片刻后,一名身穿蓝布衫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我来说!”
唐清羽点头示意,从钱袋中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门前的石桌上。
那汉子咽了咽口水,声音略带紧张:“容婆和她儿媳妇玉娘,关系早就不好了。前阵子天刚亮,我就听见她家院子里吵得厉害。我好奇,扒着墙缝往里看——容婆手里攥着根鸡毛掸子,追着玉娘满院子打,嘴里骂她偷了自己的私房钱。玉娘一边躲一边哭,说没拿,可容婆根本不听,打得她胳膊都青了。”
唐清羽听完,将银锭扔给那汉子。汉子稳稳接住,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连点头,退到一旁。
人群见银子真的发了,顿时活跃起来。先前的顾虑被利益冲淡,更多人开始举手。
“去年冬天,玉娘生了场病,躺了三天,容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还跟街坊说玉娘是装病偷懒。还是刘明偷偷请了大夫,抓了药,才算把人救回来。”一个穿绿袄的妇人抢着说道。
“容婆偏心眼,家里有好吃的,从来只给儿子刘明留着,玉娘连口汤都喝不上。有次刘明买了块肉,容婆愣是盯着玉娘,直到刘明把肉吃完,才让她收拾碗筷。”卖豆腐的张婶也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容婆苛待玉娘的事。
这时,住在对门的李木匠闷头喝了口酒,大声道:“最让人不忿的是前年那回!玉娘怀着孕都五个多月了,容婆非说她干活慢,指着鼻子骂了半个时辰。两人吵起来,容婆急了眼,伸手就把玉娘往旁边推,玉娘没站稳,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唐清羽追问:“后来呢?”
李木匠又灌了口酒,眼皮沉了下去:“孩子没保住。大夫说玉娘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怀上了。打那以后,玉娘脸上就没见过笑模样,见了容婆跟见了阎王似的。”
“这事是真的,我家男人当时还去帮忙抬过玉娘。”张婶叹了口气,“那天玉娘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半条门槛,看着都吓人。”
众人一句接一句,全指向玉娘。玉娘脸色惨白,腿一软,跌坐在地。
唐清羽盯着玉娘:“就是因为容婆苛待你,所以你才心生怨怼杀了她,是不是?”
玉娘猛地抬头,眼神有些心虚:“不是我,我没有……”
唐清羽突然拉过她的右手,冷笑道:“证据就在你手上,岂容你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