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羽翻开死者的眼皮,见瞳孔已经放大但尚未完全涣散,角膜也略有浑浊,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在两个时辰之内。
她注意到容婆的嘴唇呈现暗紫色,而唇舌部位竟已开始腐烂。
她轻轻牵出舌头,观察到死者喉部也存在严重溃烂痕迹。
至此,她已经明白容婆的真正死因。
就在此时,刘明和玉娘猛地冲进屋内,一把推开正在验尸的唐清羽。
“你是什么人?谁准你动我娘的尸身!”
刘明满脸怒容,双眼通红地吼道。
唐清羽被推得后退一步,迅速稳住身形,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平静回应:“在下唐清羽,是一名仵作。若真如你们所说,容婆是被鬼吓死的,让我查验一番又有何妨?你们如此急切阻拦,反倒让我怀疑,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怕被查出来?”
玉娘上下打量着她,见她面生,立刻不客气地呛声道:“仵作?哼,说得轻巧!你有官府的验尸公文吗?拿出来看看!”
唐清羽面不改色,从容地从验尸箱里取出一双麻布手套戴上:“有没有公文,这尸,我都验定了。”
“不行!绝对不行!”刘明死死拦在尸体前,“我娘是被恶鬼缠身惊惧而死的!你再动她,惊扰了亡灵,她连投胎转世都不得安宁!”
玉娘也立刻帮腔:“没错!我婆婆就是撞鬼吓死的,根本没什么中毒!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腰佩朴刀的衙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领头的差头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厉声喝道:“谁在这儿闹事?!死了人还不消停,乱翻什么?说,你是什么人?”
唐清羽尚未答话,两名衙役已经凶神恶煞地伸手要抓她的肩膀。
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两人身后猛地伸出,精准地揪住他们的后衣领,如同拎小鸡一般,毫不费力地将两人凌空提起,随即狠狠扔了出去!
“哎哟!”
“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犊子……”
两名衙役摔得七荤八素,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刚要发作,却见萧煜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抽出一块玄黑底色、刻着烫金蟠龙纹的令牌,直接递到那差头眼前。
“本王在此,谁敢放肆。”
那衙差头目一眼瞥见令牌,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睿、睿王殿下!小的有眼无珠!不知王爷驾到!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身后几名衙役闻言,魂飞魄散,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脑袋死死抵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院子里原本叽叽喳喳围观的百姓,此刻也吓得鸦雀无声,呼啦啦跪满了一地。
萧煜神色冷峻,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唐清羽是本王所请的仵作,专司验尸一事。谁敢阻拦,即刻以阻碍查案罪论处。”
“是是是!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那差头连声应和,连滚爬爬地起身,转身就对着手下左右开弓,扇了两个大嘴巴子:“都听见没有?!立刻给我把现场封锁起来!谁敢再多嘴多舌、干扰查案,老子扒了他的皮!”
唐清羽立刻从随身布包里拿出验尸刀、银针、棉布和瓷碟,蹲下身开始工作。
她手法利落,用小刀沿腹部正中切开,分离皮肉,完整地取出胃囊,剪开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入瓷碟。
胃容物是一些还没消化完的米粥,颜色灰白,闻起来没有异味,看起来也正常。
她取了一小部分胃容物放在碟中,将银针慢慢插进去。
没过多久,针尖就从银白色迅速变深发黑,黑中还透着明显的绿色。
唐清羽拔出银针,仔细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面向萧煜和所有人:“容婆不是被鬼吓死的,她是中毒身亡。”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瞬间安静得吓人。
刘明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玉娘手里的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唐清羽脚边。
“中毒?”刘明猛地回神,使劲摇头,“不可能!我们一家吃住都在一起,我和玉娘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就我娘中毒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不少人对唐清羽投来怀疑的目光。
萧煜的视线从尸体移到唐清羽脸上:“证据呢?”
唐清羽摘下手套,用布擦了擦手。
“据《洗冤录集》记载,食用胡蔓草后,会出现‘唇舌腐烂’的现象,容婆的唇舌溃烂,喉部也被灼伤,符合胡蔓草中毒的迹象。根据她的胃容物来看,最后所食的应该是白粥。”
她径直起身,朝厨房走去。
灶台边,一只砂锅还搁在余烬未尽的灶眼上,掀开锅盖,里头确实残留着小半锅米粥,表面已结了一层薄皮。
锅边放着一只木勺,柄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锅底,发现灶火熄灭时间不长,锅身尚有余温。
她用干净棉布裹住锅柄,将砂锅端下,带回屋中。
刘明和玉娘仍站在墙角,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唐清羽。
周围的邻居们也没有散去,挤在门口探头张望,议论声比先前低了许多。
唐清羽取出一根新的银针,缓缓插入砂锅中的米粥内,静置片刻后拔出。银针表面依旧光亮,毫无变色痕迹。
“粥里没有毒。”她将银针平放在桌上,目光转向刘明,“你们当真和容婆吃的是同一锅粥?”
“千真万确!”刘明连忙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昨晚的粥是玉娘熬的,我们三人一起吃的。锅里还剩了些,今早我热过也喝了一碗,根本没事!”
唐清羽不再多问,转身再次走进厨房。
她打开一个矮柜,里面放着刘家平日用的碗筷。她将里面所有的碗都拿了出来,在桌上一字排开。
这些碗大多是寻常的土瓷碗,唯独其中一只样式不同——别的碗都是直口无柄,唯独这一只,带了一个歪扭的把手。
唐清羽拿起这只带把手的碗仔细查看。
玉娘见状,立刻出声解释:“这碗是我赶集时顺手买的。婆婆年纪大了,带个把手端起来稳当些。”
“是吗?”
唐清羽低头审视。碗壁很薄,分量轻,把手明显是后来烧制再粘上去的,接口处粗糙不平。
她用指腹反复摩擦把手边缘,发现经常被手握的地方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
“这碗,容婆用了多久?”
“得有三四年了。”刘明老实回答。
唐清羽放下碗,重新回到尸体旁边。
她蹲下身,轻轻托起容婆的左手,摊开掌心,仔细查看每一处纹路和痕迹。
随后,她又同样托起容婆的右手,摊开掌心,目光专注地比对。
片刻后,她站起身,语气肯定:“原来如此。我知道凶手是怎么下毒的了。”